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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喝酒,只算小酌。

到了张山峰的屋子,陈平安一步抢先,翻开一本书,带画的,啧啧不已。

张山峰埋怨道:“徐大哥,我一个道士,你在桌上放这些书,到底几个意思?!”

徐远霞呵呵一笑:“约莫是书本长脚,自己偷偷摸进来的,与我无关。”

晚上还有一顿夜宵,徐远霞拉着三人离开武馆,找了个开在陋巷里边的小馆子。这顿酒陈平安跟张山峰敞开了喝,就像起了内讧。

第二天拂晓时分,陈平安揉了揉额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武馆。

起床后,推开门走出去,没走几步路,就发现小陌蹲在演武场旁边的台阶上,看徐远霞教徒子徒孙们练拳走桩。

张山峰这个傻了吧唧的,竟然端着一碗酒水在旁,用喝酒来解酒还魂呢。

徐远霞朝陈平安招手道:“过来,教几手拳桩拳招。”

武馆弟子们齐刷刷望向那个被馆主说得很玄乎的陈公子。白簪青衫,脚踩一双千层底黑布鞋。

他们不得不承认,模样是有几分周正的,至于拳脚本事嘛,既然是自家馆主的江湖朋友,高低有数。

馆主为何在江湖上,尤其是同行里边的口碑那么好?

还不是输拳输出来的香火情。

要不是馆主确实为人厚道,顿顿饭菜油水足够,从不拖欠薪水工钱,否则还真留不住几个人。

方才那个张真人就已经被馆主拉壮丁传授了一套拳法,好家伙,估摸着是真没醒酒,软绵绵的,在那儿画圈圈呢。

所以他们对这个常走江湖的陈公子不抱太大希望。

陈平安笑了笑,扯起青衫长褂一角系在腰间,来到徐远霞身边,背对武馆弟子,先走了一趟撼山拳的六步走桩。

身后青壮少年们对视一眼。这就对了,不愧是自家馆主的朋友。

小陌笑了笑。一身拳意如山水、天地两相接,鱼虹、周海镜之流的九境武夫有幸对上自家公子,就是一拳事。

徐远霞坐在小陌身边,轻声笑道:“这帮小兔崽子哪里看得出深浅,让小陌见笑了。”

小陌摇头道:“各有高低,各有见闻。”

徐远霞聚音成线,说道:“这一路有劳小陌了。”

陈平安是怎么样个人,自己再清楚不过,出门来找自己和张山峰喝酒,要不是受了重伤,绝不会带人同行。

徐远霞看着演武场上那个拳脚越来越快的青衫身影,微笑道:“我也就是年纪大了,要是早个十几二十年,肯定要跟小陌你喝个不醉不归。”

小陌轻声道:“在公子眼里,徐大侠可能真的不算如何年轻了,但是相信在公子心中,徐大侠会一直是那个走在风雨里的大髯豪侠。”

老人揉了揉下巴,笑道:“有理。”

陈平安在武馆接连住了三天,最后是徐远霞赶人,笑骂陈平安和张山峰两个缺心眼的王八蛋混吃混喝不说,还要眼巴巴等着自己死了好分家产。

这几天,陈平安都会教拳和喂拳,武馆弟子们终于后知后觉,对其印象大为改观,才相信这个陈公子真是个高手,估计至少能打两个馆主。

要是在县城开武馆,生意肯定不差,尤其是女徒弟,绝对少不了。

这天清晨,蹲在台阶上,陈平安一边揉着眉心,一边端着酒碗,看着张山峰教拳。那些武馆弟子出拳别扭,一个个憋着笑,陈平安也忍着笑。

动身赶路之前,徐远霞突然提了个要求,让陈平安帮忙写个大堂匾额,还说口气大些,得有气魄。

准备好了笔墨纸砚,小陌在旁研墨,陈平安提笔写下四个榜书大字,落款是“落魄山陈平安”,还取出一方私人印章钤印其上:陈十一。

陈平安将笔搁放在笔架上,转头望向徐远霞,笑道:“要是还觉得不够气势,我可以将那个一改成九。”

徐远霞放声大笑,说差不多了,不然屁大武馆,压不住。

匾额榜书四字:拳镇一洲。

徐远霞一路送到了县城外,毫不拖泥带水,抱拳为三人奉送四字:“一路好走。”

到了槐黄县城,张山峰没有跟着陈平安住在山上,而是在骑龙巷草头铺子落脚住下了。

贾晟、陈灵均,还有个叫仙尉的年轻道士美其名曰要为他接风洗尘,又是一顿酒喝了个昏天暗地。

然后张山峰偷偷摸摸让陈灵均带路,说要去趟铁符江的水神娘娘庙。

陈灵均挤眉弄眼,心领神会:那儿的姻缘签极其灵验!

虽然那位水神娘娘已经搬家了,但这点小事难不住陈大爷,就带着去了龙州别处的一座山神庙,一样灵光。

仙尉一开始听说是去铁符江水神庙,就要跟着,等到再听说只是去某个山神老爷那边烧香,他就不乐意去了。

陈平安独自走了一趟泥瓶巷,先翻墙而入,落在宋集薪宅子院内——这种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做——再施展云水身,进入宋集薪的书房,都不用如何翻箱倒柜,就在一只摆放在书架上的清供瓷瓶中打开了一层玄妙隐蔽却不难开门的山水禁制,其内就有一片碎瓷,还有大骊太后南簪留下的几页泛黄纸张,其上是出自三山九侯先生的道诀残篇。

出了宋集薪的宅子,陈平安来到自家祖宅门口,蹲下身挖开泥土,取出一只埋藏多年的胭脂盒。

再去一处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岭,找到了一座没有立碑的小坟头。

这些都是封姨之前在火神庙告诉他的内幕。

坟上有石头压着的已经泛白的红纸,估摸着今年清明时节有人上坟,之后一场场雨水落下。而且小坟一样有年年添土的迹象。

陈平安蹲下身,取出两壶酒,一壶家乡的糯米酒酿,另一壶是山上的三更酒,都倒在小坟头前。

徒步走出很远后,陈平安回望一眼,就此御风离开。

在夜幕中,陈平安搬了张小板凳,在一口龙窑的窑头附近,独自坐了一宿到天明。

龙州,已经正式改名为处州了。

官员调动不可谓不频繁,就像那个历史悠久的窑务督造衙署,更是早就换了个新督造,是个来自京城的世族子弟,不过好像越想有所作为就越无所作为,比曹耕心那个酒鬼的官场道行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小陌赠送的月宫遗址来自皓彩明月,就像一座古老另类的避暑行宫。

陈平安已经事先跟小陌打过招呼,会将这份礼物转赠刘羡阳。

小陌最好说话,对此当然无所谓。

陈平安等到天亮后就收起板凳,返回落魄山。

先前那场正阳山观礼,陈平安托关翳然给巡狩使曹枰送去一封密信,收到信后,曹枰就不再参加庆典,直接走了。

等于是落魄山与上柱国曹氏的一桩三百年盟约,都不用陈平安与曹枰见面,更无须将那份契约落在纸面,不用什么白纸黑字,就只是一场双方心有默契的君子之约。

落魄山会护住曹氏香火,不会出现“某些”最坏的结果。

对此双方心知肚明,所谓的意外,不是曹氏失去世袭罔替的上柱国身份,而是真正意义上的那种家破人亡、香火断绝。

虽说这种可能性极小,但是陈平安在信上以此开头,反而更显诚意。

之后就是曹家在三百年之内可以送纯粹武夫或是修道坯子来落魄山安心修行,落魄山会悉心栽培。

若是此事太过显露痕迹,容易被宋氏朝廷忌惮,陈平安还可以将那些人选秘密送往俱芦洲的太徽剑宗等几个地方,或是婆娑洲的龙象剑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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