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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秀才以心声与郑居中说道:“谢了。”

求人之时要脸皮厚,谢人之时要脸皮薄。

郑居中看了眼白衣少年的背影,以心声答道:“文圣不用谢,我其实有私心。他可以不是文圣一脉首徒了,但他必须是一个更强大的新绣虎。”

老秀才不置可否:“以后我肯定经常去白帝城做客。”

郑居中笑道:“文圣缺酒,我可以让人送去文庙。”

显然是提醒老秀才:你人就别去了。

老秀才跺脚埋怨道:“跟我客套个啥,生分了不是!”

四座天下,天时有异,差不多刚好是春夏秋冬,各占其一。

白玉京五城十二楼中的五城指的是青翠城、灵宝城、南华城、神霄城和玉枢城。

青翠城内有那函谷、渑池旧址,神霄城的桃林以及那“白云生处”都是名动天下的形胜之地。

五城的副城主人数全凭城主喜好,就像南华城,有一飞升两仙人共计三位副城主,如果不是师兄余斗拦着,陆沉还能再添两三个,甚至破例让玉璞境担任。

姜云生在那传闻是世间所有白云生处的地方喃喃道:“看样子,蛮荒天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然后这位在倒悬山看门多年的“小道童”就发现天幕上突然出现了一扇门,竟是被剑气硬生生砍出来的。

见此异象,白玉京之内,仙师道官如流萤群掠而去。

被宁姚递剑开辟出来的那扇门附近,两拨势力各自御风悬停,一边是得以在白玉京位列仙班的道官,一边是大玄都观、岁除宫、采收山这些在各州执牛耳的仙家势力。

此外,还有一些零星修士两边都不靠,多是不入正统道门谱牒的山泽野修,或修行的道法属于不被白玉京认可的旁门左道。

三方都想要亲眼见证注定载入青史、流传千万年的“搬月”一幕。

白玉京有一小撮道官对此事最为在意,他们境界不高,但是地位超然,被誉为“山上史官”,专门编撰白玉京以及整座天下的正统“青史”。

类似山下王朝的起居注,记录一座天下道官的所作所为,无论善行劣迹,皆不为尊者讳。

白玉京每一道敕令、五城十二楼为天下各路道官传授道法、山下各大王朝变迁、四时气候、八方符瑞、各国道官户籍增减、大小道门宫观废置,皆由这拨“史官”详细记录在册,而且除了白玉京三位掌教,谁都没有资格翻阅。

不过大玄都观的孙怀中孙道长给了一句评语:落笔圆滑,弱于气象,不敢说真正的好话和坏话,浪费笔墨。

然后建议他们从白玉京搬到玄都观,保管从此妙笔生花,气象一新。

白玉京余掌教至今不曾降下一道法旨,更不曾亲自现身,自然就无人出手,擅自接引那轮明月迁徙青冥天下。

大门那边剑气凛然不说,又有礼圣和白泽一场厮杀,一着不慎,被裹挟其中,就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有心气的未必有实力插手,白玉京之外既有胆子又有实力的暂时有三人,一个是懒得动,一个是不愿太早现世,还有一个是不愿在公开场合风头盖过自己的道侣。

这三人正是孙怀中及他不远处的两名女冠,她们年纪都不算小了。

孙怀中抚须而笑:“我就说嘛,怎么好久没见着二皮脸的陆老三了,原来是又出门遛弯了。”

孙怀中唏嘘不已。

方才匆匆一瞥,他瞧见了陈小道友的那顶莲花冠,以及坐在里边使劲朝自己招手的陆掌教。

他抚须而笑:“不得不承认,这次小三儿立功不小,换成我是那位真无敌的话,肯定得给师弟几大口热乎的。”

为朋友白送绰号,添砖加瓦,锦上添花,孙怀中要是自称天下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那个与贫道可谓莫逆之交的陈小道友,英姿飒爽,风采犹胜当年啊,观其财运气象,似乎又重操旧业,挣了个盆满钵盈。”

毕竟那种实打实“背井离乡”的勾当,不是谁都做得出来的。

上次远游他乡,孙怀中从浩然天下的俱芦洲收了詹晴和狄元封两个正儿八经的记名弟子。

原本彩雀府的柳瑰宝也可以成为他的嫡传,但是错过了。

用孙怀中的话说,就是上了岁数的老人一定要多跟年轻人打交道,可以蹭点朝气,磨掉些暮气。

只是传授道法一事,他自己没有太过上心——反正观内徒子徒孙本来就多,也比他更有耐心——就将詹晴和狄元封丢给了两个上了岁数的弟子。

老道长给出的理由极为服众:“你们这些师兄弟之间就该多亲近多走动,不然一年到头碰不着几次面,不像话。”

大潮宗的年轻宗主徐隽如今是一个玉璞境的鬼修,他的道侣朝歌则是飞升境巅峰女冠,更是两京山的开山祖师,道号复勘。

这两座曾经一见面就打生打死的道门大宗历史上都曾建立过下宗,结果都被对方宗门坑害没了,由此可见两宗之间仇怨之大。

所以孙怀中就必须出马了,说了句老成持重的肺腑之言:“天底下就没有一桩联姻解决不了的事情!”

此言一出,整座天下皆赞叹不已。

朝歌跟吴霜降一样,都曾是青冥天下十人之一,只因为闭关多年,又都退出了榜单。

在这件事上,只有孙怀中最“稳重”,都没有什么之一。

因为老观主自从第一次登评之后,就再没有掉出过十人榜单,就连名次都没有任何变化:第五。

朝歌身边还有名女冠。她施展了极为高明的障眼法,落在他人眼中的姿容相貌已经变化了数百种,让人如雾里看花。

这位十四境女冠转头望向孙怀中,神色不善。

孙怀中破天荒朝她赧颜一笑,略带几分心虚。

一个大老爷们,谁还没年轻过呢,怎么可能没点英雄气短的儿女情长?

不远处有一个中年相貌的美髯男子,此人名叫姚清,字资美,道号守陵,是那出了一拨五陵少年的青神王朝的三朝首辅,被尊称为“雅相”。

青神王朝可是一处风水宝地,当之无愧的金玉丛林、莹澈道场。

能够在青冥天下穿龙袍坐龙椅的,几乎人人都是资质卓绝、道法高深的大修士,长寿延年,每个帝王之家都是家传道法无比悠久的存在,历代皇帝还能炼化龙脉,所以只有那些日暮西山的老朽王朝的龙子龙孙当中出不了必定可以跻身上五境的修道坯子,也就意味着国运衰落,根本不用钦天监提醒。

姚清曾经完成一桩壮举:斩却三尸,共登仙籍。裴绩、韦居道、宇文山麓三位尸解仙,一仙人两玉璞。

在青冥天下,尸解仙跟米贼、挑夫、一字师差不多,虽然不至于被视为人人得而诛之的邪魔外道,可绝对不敢随便靠近白玉京地界。

孙怀中给姚首辅取了个绰号“四不像”,姚清本人也不以为意,倒是作为姚清三尸之一的裴绩曾经找过大玄都观剑仙一脉的麻烦。

之后大玄都观就带着一大帮剑仙去青神王朝游历,美其名曰结交朋友,实则堵门。

而孙怀中自己倒是没有抛头露面,不然就太欺负人了。

他去还是去了的,这才与其中几位五陵少年最年轻一辈成了忘年交。

成名要趁早,打人更要趁早。

与姚清并肩而立的女子是国师白藕,身材修长,姿容极美,天然妩媚,腰别一支手戟,名为铁室。

她是一位止境武夫,屹立武道之巅百余年,高居青冥天下十大武学宗师第三位。

不同于练气士的百年一评有人都觉得间隔太短,纯粹武夫是甲子一评犹嫌太长。

白藕第一次登榜时名次垫底,之后几乎每隔十年她就会宰掉名次在自己前边的那个,以致不到一甲子光阴,被她问拳之人去三存一,活下来的那个还跌境了。

所以,等到她第二次登榜时,就已经跻身前三甲。

众人一直将她与浩然天下的裴杯比较,而她也确实一直想要与那个所谓的女武神掰掰手腕。

孙怀中一直好奇,白藕那件旁生横刃的兵器,背不好背,挂在腰边,走起路来会不会割伤大腿?

哪怕武夫体魄足够坚韧,神兵锋锐,割破了法袍,岂不是春光乍泄?

可惜那个阿良在青冥天下没有久留,不然以那个家伙的脾气,肯定要帮自己问上一问。

至于自己,毕竟年纪大了,开不了这个口,不然容易落个为老不尊的风评。

陆抬和袁滢站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米贼王原箓跟他的同乡,出身捉刀客一脉的纯粹武夫戚鼓也来凑热闹了。

低头缩肩的王原箓瞧见了风流倜傥的陆公子,就偷摸过去,好像站在陆公子身边比较安稳。

王原箓依旧是那头戴毡帽、脚穿棉鞋、一身青布道袍的寒酸装束,不是吝啬,这叫节俭,做人不忘本。

他与戚鼓虽然都出身青神王朝,但是与首辅姚清、国师白藕都不怎么亲近,甚至可以说半点好感也无。

孙怀中转头望向王原箓,抚须笑道:“咋回事嘛,见着了贫道也不吱个声,弄啥子?”

王原箓没好气道:“关你事!”

年龄、辈分、境界都很悬殊的双方都没有以心声言语,孙怀中说了一句“瓜皮”,王原箓回了一句“蕞娃”。

孙怀中笑问道:“咥一碗?”

王原箓点头道:“差的不要,来壶最贵的。”

孙怀中还真就丢过去一壶仙酿,似乎骂归骂,喝酒归喝酒。

米贼一脉道统不被白玉京认可,在青冥天下山上的地位有点类似山下落草为寇的贼子。

“闷啥时候才能找个暖炕的婆姨,休先儿咧?”

“不是明儿个,就是后儿个。”

老观主此举明摆着是在为米贼一脉撑腰,半点面子都不给白玉京。

不同于数量稀少的尸解仙,米贼这一脉道统在青冥天下已成气候,人数极多,在三州之地蔓延。

可他们只求个道士谱牒,不愿去朝堂官府当道官,如果一定要当官,那他们就干脆连道牒都不要了,而这都是孙怀中那位师弟一手造就出来的局面。

传闻余斗曾经在接掌白玉京百年期间差点就要亲自动手杀尽米贼一脉,但是被大掌教师兄给拦阻了下来。

戚鼓一直内心惴惴:就这么跟老观主说话?

真不怕被打个半死吗?

听闻大玄都观的孙道长是出了名的小心眼,修行路上最大乐趣所在就是记仇翻旧账,擅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半路敲人闷棍。

“贫道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就一点,嫉恶如仇,眼睛里揉不进半点沙子。”

你让贫道的眼睛里进沙子,贫道就往你的鞋子里装沙子,不耽误你修行赶路,就只是走路硌脚。

王原箓当年在家乡寂寂无名,第一次出门远游,半路跟这位隐姓埋名的孙道长碰着了,然后合伙做过些买卖,亏大了。

倒不是钱财上被坑,而是老道长骗王原箓自己是他祖上,担心王原箓不信,还拿出一部族谱让王原箓认祖归宗。

那会儿的王原箓才刚刚开始修行没几年,没见过世面,又实心眼,还真就诚心诚意地喊了孙怀中好几个月的老祖宗。

不过他也不是真的缺心眼,而是有自己的计较。

他不过是一个穷得娶不起媳妇的光棍汉,且都没能混出个最末流的道官谱牒,只能年复一年看守山中那些没半点名气的洞窟,根本不值得一位修道有成的老神仙诓骗什么,财、色,还是那一包破烂书籍?

王原箓就提醒那位刚认的老祖宗,这些书只需给个百两银子,都不用山上神仙老爷才用的雪花钱,就当孝敬老祖宗。

那会儿的王原箓只是想着若是能卖出那些书,他就立马回乡娶个姿色过得去的婆姨进门,哪里晓得自己之后过的是那么个刀光剑影、想都不敢想的山上生涯。

袁滢有些奇怪。

印象中王原箓这家伙跟自己未来相公同桌喝酒那会儿拘谨得跟个乡下村夫一般,哪怕是坐着喝酒都不敢直起腰的胆怯模样,见着了陆抬,那种自惭形秽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好像都不知道如何掩饰那份卑微,怎么到了孙老观主面前,就如此做人敞亮、说话大气磅礴了?

陆抬笑着以心声解释道:“这个王原箓会很了不起的,越往后越厉害。如果白玉京一直不把他当回事,放任自流,以后要吃大苦头。”

袁滢颇为意外,似乎陆公子对王原箓的评价要比对徐隽的更高。她问道:“白玉京里精通卦象的道官老爷不在少数吧?”

陆抬从袖中取出一把折扇,轻敲一下袁滢的脑袋,笑眯眯道:“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当然是明知如此,却故意偏不当回事。那位真无敌觉得自己真无敌呗。”

袁滢笑眯起眼。

陆抬哗一下将折扇打开——正主儿来了。

是一个身材魁梧的道人,头戴一顶鱼尾冠,身披羽衣,手持仙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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