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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云霞山的这种气运衰落颇为古怪,在当时十四境修为的陈平安看来,甚至不是两张山字符和水字符可以解决的。

“妙不可言,贫道刚好有件宝物与那云霞山颇有缘分,青霞幽意不死方,好巧不巧,对症下药。”陆沉哈哈一笑,从袖中摸出一枚玉圭,云纹浮雕。

此物有一大奇异,即颜色能随季节更替而变化,显现出不同的祥瑞图案、古篆文字。

陈平安点点头:“那就有劳陆掌教在海上见过了顾前辈,再登岸亲自走一趟云霞山。”

陆沉疑惑道:“你不自己送去此物?”

陈平安笑道:“学一学杜俞。”不然以后得闲再去耕云峰找黄钟侯喝酒便少了几分滋味。

陆沉问道:“杜俞?何方神圣?”

陈平安却没有搭理,重新心神沉浸。陆沉就只好继续与小陌喝酒,不再言语。

小陌看着那个头戴莲花冠的年轻道士。人生在世,难免会有孤独之感。谁知求道不求鱼,此时方认自由身。

“郑居中不愧是郑居中!”陆沉突然面露喜悦,“这都完完整整挡得下来,而且半点无遗漏,还顺手解决掉了一些个隐患。”

陈平安睁开眼睛,摊开手:“来壶酒。”

陆沉抛过去一壶来自神霄城的桃浆仙酿,陈平安揭开泥封,喝了一大口,轻声道:“他娘的,老子终有一天要干死这个王八蛋。”

小陌还是那句肺腑之言:“公子真剑仙也。”

陆沉抹了把脸。这位小陌道友,在落魄山一定可以混得风生水起。

落魄山地界,又是很寻常的一天,风和日丽。

大骊龙州除了极少数几个修士,山上山下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事实上,几乎整个宝瓶洲的练气士都是如此懵懂,因为那个异象实在太快了。

天开窟窿,一道白光一闪而逝。

落魄山中,只有躺在竹楼二楼廊道里的崔东山察觉到了不对劲。

骑龙巷里,箜篌感受到了一股近乎窒息的恐怖威势,就像一场飞升境大修士破境的浩大天劫。

山君魏檗心生感应,刹那之间,魏檗甚至误以为整个北岳地界就会毁于一旦,只是等到魏檗离开府邸,来到披云山之巅,发现又毫无异样。

错觉?当然不是错觉,那是周密亲自落向人间的一记手笔,是周密登天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凌厉出手。

只不过一场原本足可让整个旧骊珠洞天消失的灭顶之灾,只因为一人的出手阻拦,顷刻间就烟消云散。

一个好像是访客的陌生男子,身材修长,着一袭雪白长袍,站在落魄山门口的桌子旁,笑容温和,转头与一个黑衣小姑娘轻声问道:“可以坐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周米粒赶紧放下金扁担和绿竹杖,伸手攥住斜挎棉布小包的绳子,一路飞奔过来,仰头问道:“客人如果只是口渴,又着急赶路,桌上就有白水。如果愿意多歇一会儿,看看风景,可以喝茶,我这就去给客人烧一壶热水。”

那人笑道:“不是特别着急赶路。”因为在礼圣重返浩然之前,他都得留在落魄山附近。

周米粒立即笑容灿烂:“自家茶叶,没啥名气,不过先前有些跟先生一样路过此地的老道长都说好喝嘞。客人稍等,先坐着,我这就去烧水煮茶。”

见那人还站着,她立即瞥了眼长条凳,笑着补了一句:“客人放心,虽说不久前是下了一场大雨,不过我拿抹布和袖子仔细擦过了。”

桌凳不敢说纤尘不染,一定还算干净的。右护法每隔小半个时辰就跑去擦拭一番,能不干净?

那人笑道:“好的。”

周米粒很快就回来了,踮起脚尖,动作娴熟、手脚伶俐地递给那人一杯热茶。那人双手接过,道了一声谢。

周米粒挠挠脸,笑容腼腆,轻轻摆手,告辞一声,返回山门另一头的竹椅上坐着,其间停步转身,与客人说有事就喊她。

远处有个青衣小童大摇大摆地晃着袖子走了过来,远远喊道:“哟,小米粒,又来客人啦?”

周米粒答道:“嗯,景清回山啦。”

陈灵均问道:“右护法要不要帮忙啊?”

周米粒咧嘴一笑,大手一挥:“哈,不用不用。”

等到渐渐靠近那张桌子,陈灵均就开始放慢脚步,两只袖子也不晃荡了,慢慢站到桌旁,刚好挡在客人和周米粒之间,作揖道:“落魄山陈灵均拜见先生,不知先生是来访友,还是纯粹路过赏景?”

那人微笑道:“不用客气,你与我师父是好友。”

陈灵均一头雾水:自己的江湖朋友实在太多,不知道这位是在说谁啊。

于是笑问道:“先生是从红烛镇那边来的吧,可曾被行亭里边一个摆摊的屁大孩子拦路记名?”

那人继续答非所问:“我师父是俱芦洲的陈浊流。”

陈灵均恍然大悟:他娘的,终于被陈大爷我碰到一个正常人了!

越看他越像是陈浊流那家伙的弟子,读书人嘛,一身书卷气。

不过穷得叮当响的陈浊流可以啊,约莫是收了个兜里有钱的徒弟?

真是缺啥补啥。

陈灵均咳嗽几声,双袖一抖,坐在长凳上:“那就辈分各算,你不用喊我世伯,喊我一声‘景清道友’即可。反正只要你师父不在,咱俩就以平辈相交。”

见那人笑容颇堪玩味,陈灵均吃了颗定心丸:肯定是陈浊流在山下骗了个富家子弟,都不晓得我辈山中道人颜色常驻,岂能以容貌判断年龄?

难道是陈浊流这家伙不地道,在弟子面前从没提过自己这么个好兄弟?

他娘的,如果真是这样不讲究,下次碰面,定要收拾他。

陈灵均突然灵光乍现,再次提心吊胆几分,试探着说道:“陈浊流收了个好弟子啊,我看老弟你境界不低?”

在从不犯同一个错误这件事上,陈灵均觉得自己还是很拿得出手的。

郑居中似笑非笑,说道:“不低,也不高,暂时与师父境界相同。”

稳当了!陈灵均闻言爽朗大笑,朝对方竖起大拇指:“不错不错!”

郑居中微笑道:“飞龙在天,云雨阗阗。老剑刃涩,神采犹生。雷雨时过,壁上暗吼阗阗声,与之相和。”

陈灵均心想:这是在跟我拽文呢?不愧是陈浊流的徒弟。

他再无半点怀疑,至于对方是怎么绕过白玄和赵树下偷摸到这来的,反正山上有大白鹅,北边还有个魏山君,总是出不了半点纰漏的。

崔东山站在山道台阶顶部,眯眼看着山门口那个跟陈大爷唠嗑的家伙,同时不得不佩服陈灵均的胆大命更大。

除了天上异象,其实龙州地下竟然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埋伏,隐蔽至深,一旦被文海周密得逞,后果不堪设想,落魄山仙人、止境之下都得死,所幸都被郑居中收拾干净了,干净得就像那几条长板凳。

先前这位白帝城城主明显是小心为上,力求万无一失,在出手阻拦那颗棋子之前,就已经使得落魄山和藩属山头光阴倒流,唯独置身山中的郑居中不被光阴溪涧所裹挟,但是他所有的言语、举止、神色,都是跟着光阴流水一同“倒退”,天衣无缝。

崔东山当然是选择站在这条河流当中原地不动了。

郑居中似乎在询问山上的崔东山一事:“你会不会觉得其实光阴长河就是一直在倒流,只是我们皆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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