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曹慈还不太一样,曹慈在武学道路上,自年少时就展现出一种无敌姿态,如果不是多出个年轻隐官,武道一途,别说曹慈身边,就是身后都看不见人影。
可在修道一途,傅噤资质再好,师承再高,就像托月山的剑修离真,白玉京的道士山青,谁敢说自己在登山路上,一骑绝尘?
就像傅噤自己,有信心超过师尊郑居中吗?
傅噤至今还在担忧自己,会不会是师尊的某个分身。
郁狷夫眺望战场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反正在姜尚真看来,这个小姑娘气度极好,姿容极美。
纯青在仔细翻检一身行头,免得到了瞬息万变的战场,手忙脚乱,当年在宝瓶洲,遭了一场无妄之灾,被迫跟马苦玄打的那场架,她就吃了不小的亏,大半手段都未能施展开来,还是经验欠缺。
赵摇光那个小天师,说话还挺对胃口,直接来了句:“小道也就是晚来蛮荒几年,不然就没有阿良什么事。这种热闹,不凑白不凑。”
倒是那个顾璨,最务实,与姜尚真请教了许多,询问了颇多细节,反复推敲,毫不在意脸面一事。
战场周边的山川地理,此行最终目的到底是只救人,兼顾杀妖,还是如何,有无可能等到己方大修士的驰援,对方有无可能,让一只甚至是两只王座大妖暗中护道,诸如此类,顾璨问得极为详细。
姜尚真一一解答。
许白略微松了口气。
论名气,他在一行人中不算垫底,可要说论打架,尤其是搏命厮杀,许白还真的有点犯怵,主要还是自身性情相对温和的关系,所幸顾璨问了许多他不好意思开口或者是根本想不到的事情。
顾璨最后微笑道:“姜老宗主,我们此次远游,虽说一开始没有救援冯雪涛的打算,但是出门之时,我们都愿意生死自负。就像上擂台之前,已经签了生死状。我们的师长、宗门和家族,都无比清楚此事。”
姜尚真笑着点头致意。
这句话,其实顾璨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而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顾璨冷不丁说道:“谁都别拖后腿,谁都别帮倒忙。剑气长城战场历史上,有无数的前车之鉴,心肠该硬时软,非但救不了人,只会害人害己。”
许白刚刚对顾璨有点好感,一下子就烟消云散。因为最可能拖后腿的,就是自己。
赵摇光哈哈一笑。顾璨在说自己呢,没办法,贫道确实是出了名的侠义心肠,毕竟小时候就帮阿良送过情书了。
元雱看了眼顾璨,又有讶异。其实同样的道理,可以说得更加圆滑,不那么刺耳,看似是故意与许白拉开人情距离。
元雱很快就想通其中关节,顾璨是在追求一种肯定否定再肯定,一旦此次驰援冯雪涛,成功返回,许白对顾璨这位白帝城魔道修士的印象,就会彻底定型,心中那点芥蒂不但会消失,还会对顾璨愈发感激,实心实意认可此人。
郁狷夫沉声道:“顾璨话难听,理是这么个理。所以接下来的赶路途中,我们都好好想想。”
山上捉对厮杀,剑仙傅噤最擅长,可要说战场混战,曹慈、郁狷夫既去过剑气长城,又在扶摇洲、金甲洲战场厮杀过,是最有资格多说几句的。
纯青小声嘀咕道:“要是陈隐官在就好了。”
她就会更加心安几分。
虽然双方素未谋面,可她在南岳储君之山采芝山,见过陈平安的一个学生,能教出崔东山这种学生的家伙,肯定脑子更好,手段更强啊。
顾璨看了眼纯青,对她印象好转几分。
郁狷夫手心摩挲着一块印章。边款是那“石在溪涧,如何不是中流砥柱。绮云在天,拳犹然在那天上天”。八字印文:女子武神,陈曹身边。
姜尚真猛然抬头,笑骂道:“黥迹那边有的忙了,多半顾不上咱们,诸位,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你们不如再想想?”
原来是天地异象无比夸张,方才在刹那间,大日照耀的白昼时分,平白无故出现了一瞬间的夜幕,仿佛一座蛮荒天下的光线都在瞬间归拢为“一线”。
直指归墟黥迹处!
姜尚真抬头望天,揉了揉眉心,头疼不已。
咱们陈山主的家乡那边,不都说那位扎马尾辫的青衣姑娘,脾气特别好吗?
不过在场众人,哪怕都察觉到了这份异象,依旧无一人有半点反悔神色,就连最心虚的许白都变得眼神坚毅。
虽说修行不是为了打架,可修行怎么可能一场架不打。
顾璨更是眼神炙热。
小天师赵摇光在摩拳擦掌。
傅噤依旧面无表情,不过伸手轻拍了一下那枚养剑葫。
相对而言,唯有曹慈神色最淡然。
不愧是那场青白之争的白衣曹。
姜尚真最后笑呵呵抱拳:“姜某人有幸遇见诸君!”
九人各自与姜尚真还礼。
白玄在离着落魄山还有十来里的地方,摆了张桌子,因为这边建造了一座供人歇脚的行亭,白玄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一把紫砂手把壶,龙头捆竹款式,附庸风雅,一个屁大孩子,倒像个精通茶道的账房老先生,坐在桌后,跷着二郎腿,一边记账,一边优哉游哉啜茶。
白玄抬头瞥了眼行亭外边,还未见人,就先见着了一只青色袖子,袖子被主人甩得噼啪作响,龙骧虎步生清风。
陈灵均大步走入行亭,立即变成双手负后,踱步缓行,道:“哈,这不是白老弟嘛,忙呢?”
白玄坐着不动,笑着抬起双手,与陈灵均抱拳致意,算是真金白银的礼数了,一般人在白玄这边,根本没这待遇。
主要是陈灵均懂得多,很能聊,与白玄说了不少浩然天下稀奇古怪的风土人情,乡俗俚语一套一套的,白玄就当不花钱听人说书了,什么神仙下凡问土地,别不把土地爷当神仙,什么灶王爷、河伯河婆,五花八门的,反正陈灵均都懂。
陈灵均伸手按住桌面,眼珠子一转,笑道:“白老弟,你咋个不找把提梁壶,对嘴喝,更豪气些。”
白玄问道:“啥个提梁壶?有讲究?”
陈灵均摆摆手:“无须多问,回头我送你几把就是了。”
白玄是个不喜欢欠人情的,只是如今囊中羞涩,没有闲钱,龙困浅滩了,只得说道:“钱先记账欠着。”
陈灵均手指弯曲,使劲敲打桌面,与白玄瞪眼道:“啥玩意儿?白老弟,你晓不晓得兄弟之间在酒桌上谈钱,就跟大半夜翻墙摸邻居家媳妇的屁股蛋一样,不合规矩!”
“在理在理!”白玄使劲点头,桌上还有一排清洗干净的甘草根,被白玄拿来当作了碎嘴吃食,就拈起一根,递给陈灵均。
陈灵均接过那根甘草,嚼在嘴里,随便翻了翻桌上那本账簿,问道:“白老弟,你记这些做什么?都是些明摆着当不了落魄山弟子的外人。”
反正如今裴钱不在山上,白玄哈哈大笑道:“呼朋唤友,江湖结盟啊,到时候大伙儿一拥而上,围殴裴钱。当然了,我这个江湖盟主,做事情会有分寸,提前说好,不许下死手,免得伤和气。”
陈灵均听得目瞪口呆,这个白玄,脑子是不是给裴钱打傻了?
围殴裴钱?你这不是造孽,是作死啊?只是再一想,说不定白老弟傻人有傻福?
白玄小声问道:“景清老哥,那个郭竹酒,就是隐官大人的小弟子,你熟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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