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道观里边的几棵树,高枝经常挂断纸鸢,就被孩童的家长们堵门骂,骂归骂,好像也不曾真正伤了和气……
陆沉轻声道:“古人云校书一事犹如扫落叶,随扫随有。”
陈平安不知不觉已经喝完碗中酒水,看了眼陆沉,陆沉笑道:“我还有,就不用倒酒了。”
“我们可以不信佛不信道,不烧香不拜菩萨,但是我们应该相信一切能够让我们内心安宁的事情。”
“佛经上明明白白告诉世人,拜佛就是拜己,因为即心即佛,众生皆有佛性,佛是觉人,人是未觉佛。”
“道理我懂,但是我就是做不到,我觉得自己就是在跟佛和菩萨求一些东西,是在许愿。”
陈平安说完这些,就不再言语,甚至不再神游万里,深呼吸一口气,一口喝完第三碗酒水,将桌上其余两坛酒收入袖中。
陆沉说道:“这就动身?”
其实他这会儿还真有点心慌,总觉得陈平安说完了这些心里话,说不定又要在那处无定河山市附近做点什么。
陈平安点点头。
陆沉眨了眨眼睛,满脸好奇神色,问道:“那轮明月,为何不尝试着拖曳向浩然天下,或者干脆是五彩天下?这就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为何要将这一份天大好事,白白让给我们青冥天下?”
陈平安看了眼他,道:“陆掌教明知故问,这就没有意思了,酒水钱回头算给我。”
如果真能成功拖曳一轮明月,就可以让蛮荒天下失去一份天运,可以为豪素寻得一处修道之地,陆沉本就是豪素去往青冥天下的那个领路人。
同时也算陈平安与道祖还礼。
至于青冥天下和白玉京,届时如何安置这一轮凭空多出的明月,陈平安就不管了。
与此同时,将来远游青冥天下,陈平安凭此功德,哪怕承载着大妖真名,相信也会减少一份冥冥中的大道压胜。
还能借助青冥天下扰乱蛮荒天下的天时。
一举数得。
别看陆沉一路眼神幽怨,叫苦不叠,好像一直在被陈平安牵着鼻子走,其实这位白玉京三掌教,才是真正做买卖的行家里手。
陆沉一粒心神重归莲花道场,陈平安再次持符远游。
兴许是大道亲水的关系,陈平安到了这处山市,立即感觉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浓厚水运。
这条河面宽达数十里的无定河,就只是曳落河数百支流之一。
陈平安敬香之后,再次现出一尊道人法相,却不是八千丈之高,而是九千丈,法相一脚踏出,踩在那条无定河之中,激起惊涛骇浪,法相再高出一千丈。
万丈法相,屹立在天地间,抬起手掌,伸手一抓,竟是直接将那条无定河从大地之上拽起,继而是远处一条条曳落河分支。
陈平安就这么将三百多条江河悉数提拽而起,拧为一条水运长绳,最后万丈法相向后倒掠去,缩地山河万里又万里,以至于整条曳落河都脱离了河床,大水悬空,被人拔河而走。
在蛮荒天下四处逛荡的姜尚真,真身偶遇了一帮浩然天下的远游修士。
至于姜尚真的出窍阴神,正在为青秘前辈指点迷津,共渡难关。
如果说遇到冯雪涛是意外,半路遇到这拨一个比一个天之骄子的年轻人,更是意外。
其实姜尚真的本意,是去往最近的黥迹渡口,找郑居中。不过所谓的最近,也相当于隔着一洲山河了。
曹慈、傅噤、元雱、纯青、许白、郁狷夫、顾璨、赵摇光,还有一个修行闭口禅的少年僧人。
至于这拨人名义上的护道人,一路无所事事的白帝城韩俏色,在听过姜尚真所说的那个情况后,就立即赶往黥迹渡口找师兄了。
她的一门本命遁法,比传信飞剑更快。
而这拨年轻人,之前一起到了黥迹,刘幽州和怀潜就留在了黥迹渡口,其余继续远游。
那个出了名的善财童子刘幽州,光是浩然公认渡船中速度最快的流霞舟,就直接拿出两条,用刘幽州的话说:“万一游历路上坏了一条渡船怎么办?有备无患。我反正还有一条流霞舟。”
此外还送了几套兵家经纬甲,送出一摞摞金色材质的符箓,就像山下那种地主家的傻儿子,有钱没地方花,就给身边帮闲们分发银票。
这会儿在一座僻静山野山脚,姜尚真喝着酒,之所以不忙着立即动身,一是姜尚真在犹豫要不要给出三山符,先前崔东山改善了那道三山符,只是还来不及跟他先生邀功,再者姜尚真也需要通过阴神多了解些敌人的手段,最后就是需要让这些年轻人明白一个道理,如果真要赶过去救那个冯雪涛,风险很大,不是一般的大。
看着围成一圈的九位年轻人,姜尚真笑道:“有问题就抓紧问,不想去的,一定要直接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说实话,反正我现在都后悔跟你们聊这事了。”
曹慈,止境武夫,归真巅峰。一个不讲道理的存在。
傅噤,白帝城郑居中首徒,腰悬一枚老祖宗养剑葫,名“三”。相对而言,这位小白帝,属于最不年轻的一个了。
元雱,腰悬一枚君子玉佩。
新任横渠书院的山长,也是浩然历史上最年轻的书院山长,年纪轻轻就编撰出三部《义解》,名动浩然,数座天下的年轻十人之一。
家乡是青冥天下,却成为了亚圣嫡传。
纯青,无所不精。既是练气士,还是纯粹武夫,除了她不是剑修,其余跟陈平安是差不多的路数。十六岁登榜。
许白,跟纯青一样,都是数座天下的年轻候补十人。
祖籍召陵,学塾夫子就是那位被誉为“字圣”却不是文庙圣贤的许夫子,许白如今成了一位兵家子弟,精通象棋,绰号“许仙”。
郁狷夫,九境武夫巅峰,瓶颈。
顾璨,郑居中的关门弟子。
赵摇光,相貌英俊,背桃木剑的年轻道士,天师府黄紫贵人,一百多岁。
少年僧人,背着个用棉布遮掩起来的佛龛,是那随身佛,一直修行闭口禅。所以与人答话,要么点头,要么摇头。
这九个,随便拎出一个,都是天才中的天才,按照老厨子的说法,就是书中的小老天爷。
姜尚真觉得自己就是一位牵红线的月老,促成了这桩史无前例的天作之合。
极有可能,不但是前无古人,还会是后无来者。
未来两座天下,加上围杀冯雪涛的那拨怪胎,如果意外不大的话,这些年轻修士、武夫,只要活得够久,就会是浩然天下和蛮荒天下各自最能打的那一拨人。
就像一场狭路相逢的街巷斗殴,年轻人里边,有郑居中,龙虎山大天师,裴杯,火龙真人,对上了一位位未来的王座大妖,最终双方卷起袖子就是一场干架。
当然,在他们做出决定之前,姜尚真反复说了两遍此行的凶险程度。
除了女子,姜尚真一般不与人轻易说掏心窝子的话,但是这一次,姜尚真没有半点开玩笑,拉着他们赶赴战场,冒着极大风险,任何一位年轻人留在那边,无法返回家乡,对于姜尚真、云窟福地,甚至是玉圭宗、桐叶洲,都是一种极大的后患。
万一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估计姜尚真就不用回浩然天下了,老老实实在蛮荒天下当个山泽野修好了。
曹慈言语不多,只说了一句话:“到了战场,我打头阵。”
傅噤一言不发,当然不是不想去,而是懒得废话。傅噤一袭雪白长袍,作为白帝城的开山大弟子,傅噤承载了太多的毁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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