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号抟泥的杨后觉,早就是大源崇玄署的真正管事人了,关键是相对玉璞境,此人岁数可谓极为年轻,却德高望重,能够修行、庶务两不耽误,可惜上次拜访大源王朝皇帝,没能见到此人。
卢氏皇帝当时听闻彩雀府需要客卿一事,毫不犹豫就举荐了此人。
郦采接连大战,出剑太狠,毫不顾忌自身大道根本,剑心受损,受伤极重,对于剑道登高就此停步一事,已经彻底看淡,更多心思和精力转去为门内嫡传、再转弟子传道授业,作为郦采开山大弟子的荣畅,则是下任剑湖主人的不二人选。
哪怕这三人将来都有过渡宗主的嫌疑,可不管怎么说,在其位时,仍是北俱芦洲的一宗之主。
陈平安收起桌上家当,裴钱拉着小米粒和白发童子告辞离去。
宁姚问道:“炼剑一事,以后怎么说?”
陈平安头疼不已:“斩龙石实在难找,找到了也未必买得到。”
在桐叶洲与裴旻问剑一场,恨剑山仿造古翠的飞剑松针彻底崩碎,而初一的剑尖也折损严重。
因为拥有一枚品秩不差的养剑葫,而且之前炼剑消耗不大,毕竟初一、十五不是剑修的本命飞剑,故而一直不缺斩龙台,陈平安在炼剑一事上,几乎没有怎么头疼过,结果现在就要开始还债了。
尤其是成为剑修之后,一下子多出了笼中雀和井中月这两把本命飞剑。
所以陈平安如今所需斩龙台,分量注定不轻。
一想到此事所需神仙钱,陈平安就觉得心惊胆战。
而且斩龙台一向是有价无市的重宝,除了剑修拿来炼剑,事半功倍,练气士还有诸多妙用,拥有此物的仙家修士几乎都不愿意出售。
钱没有可以借,斩龙台谁肯借?
宁姚说道:“飞升城那边也没剩下,否则这次我会带在身上。”
陈平安抬起头,以心声向远处的白发童子问道:“岁除宫那边,有无多余的斩龙石?”
白发童子以心声遥遥答道:“有啊,岁除宫最喜欢收破烂了,什么宝贝都有,斩龙石就有两大块呢,等人高,给那家伙亲手雕琢成了一双道侣模样。剩下的边角料,他都随便送人了。”
陈平安叹了口气,那就别想了。
那么眼下就只有三个选择了:大骊宋氏的皇库秘藏遗留,真武山祖师堂,斩龙之人的私藏。
家乡西边大山,唯有一座龙脊山被大骊朝廷设为禁地,因为龙脊山有座斩龙崖,一分为三,风雪庙、真武山、阮邛各占其一。
龙脊山斩龙台开凿一事,数十年间,官禁森严,极为隐蔽。
圣人阮邛所采之石,自己其实只留下小半,大半都送给了大骊朝廷,然后几乎都被大骊宋氏皇帝拿去抵债了,主要是给了墨家。
墨家钜子打造出来的那座城池,其中最重要的几种天材地宝中就有斩龙台。
大骊宋氏先后两位皇帝,对阮邛这位有功于国的首席供奉自然礼重。
大战过后,一洲山河版图之上,许多原本悄然隐匿于大泽大野的龙蛇纷纷涌现,可阮邛这个大骊供奉的头把交椅依旧雷打不动。
风雪庙的那一份,却早已暗中被吃空了,但是风雪庙却半点不亏,得了两门可以直达上五境的失传道法,以及一条更为高玄的剑道。
真武山那边,陈平安暂时不知这些年搬运的斩龙石作何用,因为马苦玄的关系,陈平安其实一直不愿意主动跟真武山往来。
当然不是说没有斩龙石就无法炼剑了,天下剑修拥有斩龙台的,到底只是极少数。但是陈平安希望炼剑更快,更快跻身仙人境。
宁姚说道:“回头可以问问崔东山。”
陈平安点点头。
之后继续坐渡船南下,一天陈平安喊来裴钱,给她教拳,不过没喂拳。
陈平安向裴钱所教之拳,是宁府白嬷嬷自创的拳法,拳法拳招也都没个名字。
剑气长城的纯粹武夫要成为大宗师,就跟以前宝瓶洲出现一位上五境剑修一样困难。
在屋内,陈平安缓缓出拳,裴钱在旁跟着演练就是了。
拳招是死的,人身小天地内的“拳路”却是活的,一口纯粹真气,具体如何运转,如何过山入水,怎么调兵遣将,让武夫真气不断壮大,拳意越发纯粹,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
不然再好的拳招,都成了绣花枕头的江湖武把式。
崔诚在二楼教拳,话糙理不糙,武夫技击分高低,一个是我拳脚足够重,若决意分生死,一拳下去,就能送人去鬼门关投胎;一个是我之体魄不纸糊,简而言之,能打得倒人,也能挨得了打,在这之中,又有个“会”字,最是紧要精髓。
打得倒对手,分胜负分生死,道理在我。
扛得住被打,不输拳,“会”被打一事,就成了助我打熬体魄,不但不伤根本,不留沉疴隐患,还可以砥砺境界。
什么《撼山谱》,只知递拳,不会养拳,老夫随便翻几页,就有一股子土腥味扑面而来……
早年竹楼学拳,陈平安也替《撼山谱》说过几句公道话,但被打得多了,也就实在没那胆子多说什么了,被老人脚尖一戳心口,再那么随便一挑,整个人后背撞在天花板上,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如此喂拳裴钱,陈平安不舍得,根本狠不下那个心。
陈平安甚至直到今天,都没有向裴钱问过她在竹楼学拳的详细过程,想也不敢多想。
所以很多时候,陈平安私底下检讨此事,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什么教拳资质?
陈平安在屋内收手停拳,说道:“文庙那场问拳,胜负不算悬殊,但是师父输给曹慈的,不止境界差距。”
止境一境三重楼,气盛,归真,神到。
曹慈随时都有可能跻身神到。
一场青白之争,双方打得有来有回,不过结果明显,曹慈受伤很轻,那点淤青至多几天就散,反观陈平安却要当好几个月的药罐子。
这就是差距。
裴钱依旧在走桩,轻声问道:“师父,你觉得我应该在哪里破境,是不是在桐叶洲更好些?”
陈平安气笑道:“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九境跻身十境,是一道大门槛,你在哪里破境都成,只要能破境。”
裴钱哦了一声,又问道:“师父,那我要是在落魄山破境,会不会抢了老厨子和种夫子的武运啊?听人说过,好像一洲止境武夫就像争渡,船就那么点大,谁先占了位置,后边的人就无法登船。”
陈平安直接一栗暴砸过去:“什么事都能让,唯独习武登高不能让路,与人问拳,要身前无人,习武登顶,要旁若无人。”
裴钱点点头:“晓得了。”
回了落魄山就破境。
陈平安试探性问道:“已经有信心打破瓶颈了?”
裴钱嗯了一声。
陈平安笑呵呵又是一栗暴:“拳已经教了,自个儿回屋练去。”
教个锤子的拳。
裴钱一走,白发童子就大摇大摆过来串门。
白发童子在渡船上实在闲来无事,最近又主动开始跟隐官老祖做起了买卖,依循牢狱里边的老规矩,她想要再凑齐一枚谷雨钱。
至于凑齐了,怎么用,她还没想好。
比如桃花渡茶肆那边,她帮着那件暂名水路的法袍补了许多内容。
隐官老祖还是讲义气,没有当真功过相抵,而是让她挣了一枚小暑钱,而且双方约好了,如果这件尚无成品的法袍,将来文庙之外,在浩然各洲销量好,还可以增补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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