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燕子瞪大了漂亮的丹凤眼,惊叫一声,飞似地跑回了屋。
“咋了这是?”周昆纳着闷,回身继续扒拉起算盘。
3眼瞅着晌午过了一半,周昆觉着算的差不多了,欻了个发工钱的空档把账本还给了蓝三叔。
“叔,你家饭店挺能挣啊,得养着不少账房先生了。”周昆扒拉了一下算盘。
“前年俺记着闹旱,连陈光祖家的地都少结不少粮食,叔你这饭店旱涝保收啊。”
“那是。”蓝三叔得意地笑了,“给叔说说,俺的饭店前年赚多少,花多少,净挣多少?”
周昆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珠子,仔细地看着手里的草纸。
“俺看看,鸿,来,饭店,去年,收,入。”周昆费力地念着自己潦草点字迹。
“叔的年入——一万零五百八十二块大洋,零三毛,年出八千六百二十一圆整,净挣一千九百六十一圆三毛,哎,叔,俺看账有点儿对不上。”
“就不能是你算错了?”蓝三叔嘴上不说,心里却对周昆的算术挺满意。
“不是啊叔,俺算了好几遍,前年大旱收成是不好,但菜价确实离谱。”
“哦?”
“按俺的算术,前前后后差了十几块呢。”周昆说到。
“好小子!”蓝三叔夸到“俺算差了十四块六毛。”但蓝三叔又说到:“你知道为啥不?”
“厨子偷了,或者伙同账房伙计秘了?”
“嘿,你小子机灵,不过账房里没问题,俺的伙计诚实,他们也不敢,不然俺叫你蓝大哥抓他们。”蓝三叔继续说到:“小子,俗话说厨子不偷,五谷不收,俺开饭店的,厨子贪点,不贪太多俺就不在乎了,咱这厨子的手艺,多少饭店来挖,多少老爷来吃呢,要是它走了,俺也就没钱赚了,就好比——那个那个——对,有套没马,车再漂亮也走不出半步。”
周昆耐心地听着蓝三叔涛涛不绝地讲授着知识法门,屋门外,燕子扒着门框,偷偷地瞄着周昆。
“看啥呢,丫头。”张巧婶儿响亮的嗓音吓了燕子一跳,甩着麻花辫跑开了。
“这孩子。”张巧婶儿看着燕子鼓鼓的胸前。
“人儿还和不大点时候那个劲儿似的长得倒还挺快,快比俺的都大了。”张巧婶儿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呀。”
“有套没马啥呢?快晌午了,不让人家孩子吃饭了,你也是一天天得,回来就和昆子磨叽,你不烦昆子还不烦?”张巧婶儿亲热地搂住周昆的头,“昆子,晌午和晚上都在这吃,婶子给你炖鸡吃。”
“他妈的我回来前儿呢咋不知道给我炖鸡呢?”蓝三叔笑着拍了下张巧婶儿饶饶的屁股。
“光知道拍瓜也不见你吃呀。”张巧婶儿松开周昆,幽怨地说了一句。
“晚上机会到了不就吃了吗?”蓝三叔笑着,意味深长地盯着周昆说到。
“有套没鞭,还得借别人家马,车再漂亮有啥用?”张巧婶儿幽幽地嘟囔一句,转身要离开。
“婶子等会儿。”周昆叫住了张巧婶儿,又看了看蓝三叔。
“叔,婶,俺跟你们说点事儿呗。”周昆嗫嚅着低下了头,不再吱声。
“昆子,咋了,说呗。”蓝三叔被周昆的沉默弄得莫名其妙。
“说呀,挺大个小伙子咋还像个姑娘似的呢。”
张巧婶儿猛地想起了那天的事,轻轻地向周昆问到:“昆子,是不是那事儿?”
“哪事儿?”蓝三叔更纳闷了。
“是不是你杏枝婶子……”还没等张巧婶儿问完,周昆急忙点了点头。
“杏枝咋了?”
“别问,让孩子说,昆子,你要是不想说,叔和婶子不强逼你,你有啥困难说,叔和婶子能帮指定帮。”张巧婶儿说完,蓝三叔附和着点了点头。
4周昆把杏枝被陈安几个人强奸的事情说了出来,至于陈安几个人被自己喂了狼的事情,周昆把这件事烂在了自己肚子里。
蓝三叔一声不吭地倚着桌子,手指慢慢搓着账本页。
“他妈的,周家一家三代都叫陈家欺负了!”张巧婶儿抹着眼泪愤愤地骂到。
“昆子,你放心,这回婶子和叔高低护着你,以前他陈家势大不敢惹,如今民国我看他家也一天不顶一天了,你蓝大哥在省里给张大帅当排长,咱们怕他不成?”张巧婶儿义愤填膺,拍胸脯打了包票。
“昆子。”沉吟良久,蓝三叔也发了话。
“我在奉天城里听说了,陈光祖依仗的官失了势叫人给弄了,当官的儿子也叫人查出来失职叫省厅撸了,你别怪叔说话直,叔早看陈家不顺眼,要是打进陈府宰了陈安陈光祖替你家申冤叔没有招,但要说保你们周全,叔敢保证,肯定成。”
“叔……婶子……”周昆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到底没说出来,紧紧地抿着颤抖的嘴唇,眼里已经有了泪光。
“俺……怕陈光祖报复,想把婶子接到你家住几天……这阵子的工钱俺不要了,我搁你家不白住,我干活不要工钱哩……”周昆的声小得像蚊子,渐渐地听不清了。
“嗨,我还以为是啥事呢。”蓝三叔笑出了声。
“磨磨唧唧不像个爷们儿。”
“哎。”蓝三叔叹气到:“当初要把你接进俺家你死活不干,非得守着你那座土屋过日子,哎,也是,自己的家哪能说撇就撇了呢,你也是要强的小汉子……不过命就是这样,到了儿你还是得进俺家门,你在你娘肚子里就和俺家燕子定的娃娃亲,再怎么潦倒都是一家人,行了小子,到了家里就消停儿住吧,以后有咱两口子一口就有你一口。”
一席话说得周昆脸上挂满了泪水,大鼻涕都快甩到脚面子上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瞅你眼泪掉地下摔八瓣那样。”蓝三叔和蔼地笑着,揩去周昆脸上的眼泪。
周昆一边哭一边笑,鼻涕眼泪弄得满衣服都是。
“哎呀这埋汰呀。”张巧婶儿笑着出去拿手巾给周昆揩鼻涕。
“这么着昆子,吃完晌午饭你回家和你婶子商量一下,下俺儿过来一起吃饭。”
张巧婶儿亲切地说到。
晌午饭桌上燕子听说周昆要住到自己家兴奋的不行,不停地缠着周昆说这说那。
吃完了饭蓝三叔叫住了周昆。
“唉,我说昆子,等过完年我带你去城里呀?”
“去城里给叔抹桌子擦地?”周昆低着头,试探性地问到。
“你个彪子,去城里给叔当账房伙计!”蓝三叔笑着给了周昆一脑瓢。
“还他妈抹桌子擦地,搁那砢掺你叔是不?”
“哪能呢,我是怕……怕算不准称账呢。”周昆低下头嘿嘿地笑到。
“就你这算术足够了,再过个几年叔的账房都能叫你管了。”蓝三叔笑到。
“啊,真的?”周昆高兴地擡起头看着蓝三叔。
“但你可得把字儿练了,不然可当不成。”
“是啊,那字儿写得,狗扒拉似的。”燕子见缝插嘴到。
“得了,你那字写得也不咋地。”蓝三叔笑着嘲讽到。
“至少比昆子哥的强。”燕子抱着肩膀高高地仰着头。
“那你写一个。”
“写就写。”
燕子跑走拿了一张纸一支笔,趴在桌子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个“蓝燕”两个字。
周昆和蓝三叔看着草纸上间架结构十分别扭的两个字一起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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