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刀尖落下时歪了一歪,正砍在宁尘的手上,将掌心劈开一道恁大豁口。
宁尘向后猛力一挣,硬将手掌一撕两半,活生生将手从法钉制下扯了出来。
鲜血溅在初央脸上,少女满脸的惊恐之中,却对他露出一丝释怀的笑意。
看着那抹微笑,宁尘几欲啼泣。哪怕在驯化中生长了十几年,她终究还是活成了她自己。
罗什陀眉头一紧,口中吹出一口真气,将初央凌空扫了出去。
分身期一口气落在凡人身上,与千钧重锤也无甚区别。初央小小身躯横飞而出,轰地一声砸在墙上,摔在血泊之中。
宁尘心如刀绞却不容悲切,说时迟那时快,他抬起血淋淋的手便想使出法器。
可罗什陀分神期神念比他快得多了,念头一起,周围元婴肉傀立刻围上前去。
可肉傀冲到宁尘身边的刹那,手上虽法杵高举,却没有一个挥手砸下去的。
罗什陀一时间大惑不解,可宁尘却知,自己当初入离尘谷时,这些肉傀就对自己视若无物,否则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罗什陀只道是圣教有秘法能教宁尘避开护山阵法、遮蔽肉傀感应,谁能想到肉傀竟硬是不对他下手。
殿中骤然生变,罗什陀到底还是修为深厚,就宁尘勉力抬手的须臾片刻,他已从宝座上一跃而起,立手成爪,直扣在宁尘顶门之上。
他不敢再等,立刻运起夺舍邪法,强攻宁尘识海。
宁尘识海如经海啸巨浪直卷而下,不得不聚起全部神念相抗,肉身立时僵在原地,星陨戒中的射影含沙已是死活取不出来。
“罗什陀!!”
千钧一发,旁边突然一声凄喝。罗什陀下意识扭头去看,却见一物电光石火,噗地一声穿了他的额心。
竟是慕容嘉一颗臼齿。
她蓄养百年,在经络中偷偷藏了一份不受罗什陀摆布的真气,勉强够得上元婴一击,只等这生死一刻。
慕容嘉先前供出初央,宁尘演戏也有三分真切。但他实知慕容嘉并未真正背叛,否则自己决计装不了圣教的使者,更是隐藏不了射影含沙。
罗什陀全力施展夺舍邪法,哪料到有此变化。他虽分神境界,终究肉身弃置两百年,枯败腐朽,竟被慕容嘉一击得手,大损紫府。
识海中滔天魔气就这么稍稍一缓,足叫宁尘缓过一口气。他张手一翻,现出掌心射影含沙,直取罗什陀胸口。
只一粒沙,就足够了。
射影含沙的那粒沙,乃是一粒息壤。息壤者,言土自长息无限。
重重土石从罗什陀肉身膨胀开来,爆出震耳欲聋之巨响。
息壤见风就长,活脱脱撑碎了罗什陀四肢百骸,犹自不停向殿后膨起,轰地一声撑破大殿屋脊,一座雄雄之山轰隆隆拔地而出,直连去扎伽寺所托之峰,又一层层向上攀长,将罗什陀肉身碾得渣都不剩一点。
肉身被毁,罗什陀元神凌空凝聚,盛怒之下已是面容扭曲。
依托八部信力,罗什陀法力依旧稳固,可他向来性情畏缩如惊弓之鸟,失了肉身,只觉得如冰天雪地赤身裸体一般,当即一不做二不休,元神直扑宁尘紫府而去,以图速速夺舍。
“妈的!来吧!”宁尘大喝一声,不闪不避,只拔去另一只手法钉,甩袍盘膝而坐,任凭罗什陀侵入。
罗什陀没有肉身无法周天循环,宁尘又秉承神识强横,能将局势逼到令罗什陀元神入体相搏,已没有比此时胜机更大的了。
罗什陀那墨汁一样浓稠的元神眨眼间就裹住了宁尘识海,一滴一滴向内渗入。
识海被侵,带动全身灼魂蚀骨一般剧痛,宁尘咬紧牙关定神清念,将合欢真经运到极致,去抗罗什陀侵蚀。
然而唱的没有想得好,罗什陀修行五百余年,久经杀伐,摧人元神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两息之内就逼得宁尘左右支拙,识海大半都被染黑。
须臾间仙音缥缈,片刻后又是惨叫凄嚎,罗什陀种种手段一齐施展,将宁尘神识反复撕扯,杀得他晕头转向,一触即溃。
当罗什陀凝出初央模样,又在宁尘神识之下将少女片片肢解的时候,宁尘终于怒气攻心,再也稳不住识海。
“哈哈哈哈哈!与佛爷我斗,再修上几百年吧!”罗什陀狂笑声席卷宁尘识海,浓稠黑墨顺着他心防开裂之处汹涌倒灌而入。
完了。
对方元神侵破自己识海之壁,事态再难寰转。罗什陀如今只需污染气海,行走一身经脉,再回身捏碎宁尘元神,这具肉身便是他的。
宁尘心灰意冷,想着不若束手就擒一了百了,却忽地发现,罗什陀元神竟不动了。
不是不动,而是动不了。罗什陀使出吃奶的劲儿,拼命掠夺宁尘气海真气,却发现真气越来越少的竟然是自己。
罗什陀目眦尽裂,元神暴跳:“你!你修得什、什么功法?!”
还有什么功法,当然是合欢真诀。
宁尘一惊之下恍然有悟,罗什陀的夺舍根基便是与八部净女双修功法,他用以操控慕容嘉与离尘谷肉傀儡的法纲,竟是与合欢法纲同出一脉!
可两相一比,罗什陀那法纲不过野狐外道,为求攀上境界强行搭了一座空中楼阁,胡乱支撑他到了分神境罢了。
现在遇到了正主,单凭元神之力竟是抢不过宁尘。
宁尘立刻逆行合欢真诀,聚精会神与罗什陀争抢起来。修士元神全靠真气回护,只要将罗什陀真气夺走,他登时便会元神消散而亡。
罗什陀凭自己那粗鄙法纲撼不得合欢法纲分毫,眼见真气一丝丝被宁尘融入那黑漆漆的金丹,吓得六神无主魂飞天外,慌忙叫道:“后生!争夺下去你我都得不了好!不若就此罢手,佛爷我元神退去再不动你分毫!慕容嘉那贱人便送于你了!不,整个离尘谷都送于你!你我各行其是,从此两不相干!!”
这种话宁尘哪能听他,只憋足了力气,非要将罗什陀炼个魂销魄散不行。
眼见宁尘发狠,罗什陀也是戾气上涌:“好好好!!你却是狠毒!你这狗嘴咬住不放,佛爷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罗什陀在离尘谷蛰伏几百年,元神中怎能没有归命的法宝。他一口气将几件本命法宝的真气都抽在元神之中,当即就要在宁尘识海自爆。
宁尘原本正吸的起劲儿,哪想到罗什陀还有这样一招,只见那元神骤然变作紫色发黑,暴涨而起。
宁尘法术稀松,跟本没有制他的后手,一时间心神大乱。
就在此刻,黑色虚空中忽地现出一抹红光。
那红光窜入宁尘识海,须臾间化作漫天烈焰。
那烈焰焚过罗什陀元神,只留下他凄声惨叫,不过一眨眼,那紫黑色元神已被灼成点点尘埃。
宁尘得了刹那清明,心头大震,望向红炎消逝之处,大声疾呼道:“龙姐姐!!是你吗!?”
无人应答,那红炎一闪即灭,退入虚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宁尘心头犹如万针刺过,又悲又喜,禁不住哇呀一声哭嚎出声,身子一颤,从地上惊醒过来。
扎伽寺正殿一片寂静,宁尘四下扫视,只见残垣断壁,头顶一缕阳光从扎伽寺破碎的天顶洒下。
宁尘连滚带爬扑到初央身边,少女身子已被鲜血浸透,心跳几不可闻。她望着宁尘想要说话,却满嘴鲜血出不了声音。
还好还好。宁尘别的不怕,只怕初央已咽了气。他从星陨戒祭出丹丸一枚送入初央口中,又一掌轻拍在她后心激发了药力。
凡人不经打,但宁尘拿出的可是一枚金丹境丹药。给那些元婴分神高手许是不够看,送凡人吃下却足以生死人肉白骨了。
眼见初央气息舒缓经脉通常,宁尘又连忙起身跑向对侧的慕容嘉,将她从刑具放了下来。
慕容嘉只剩一目,见他向自己奔来神色关切,便知罗什陀元神已被他灭去,一时间百感交集,将头枕在宁尘肩头放声大哭。
“莫哭莫哭!先把药吃了!”宁尘板着她肩膀,细细挑出六枚丹药,依次与她喂下。
慕容嘉自懂如何运使药力,带着满脸泪花将药吞了。
罗什陀既殁,慕容嘉魔功法纲失了君位,神识急需支撑。
宁尘给她吃的几枚乃是分神期神丹,恰好镇住魔气护住她识海,修补肉身只是顺手。
此回受刑皆是新伤,除去剜走的那一目还需时日将养,慕容嘉一身伤痕呼吸之间便已愈合。
那斩去的臂腿也血肉萌长,很快恢复原样,只是那旧伤手脚依旧还无法复原。
宁尘这边厢正照顾二女,殿外五名元婴期大祭却因失了佛主神念冲进大殿之内。她们不见通天佛主踪影,大惊失色,祭出法杵便要发难。
慕容嘉知道这五名大祭乃是真真正正的佛主痴信,道理是万万讲不通的。如今通天佛主死无全尸,她再无它求,只从容静息待死。
宁尘可不成。方才龙雅歌一念相助,激得宁尘气神大涨,恨不得当即冲出谷去寻她个翻天覆地,怎能被这五个疯娘们儿打杀在这里。
巧在此刻,宁尘神识之中忽有动荡,他起初还以为是罗什陀留有残魂作祟,可下一刻却似有千万重力量将自己神识撑起。
神念之力本就是他强项,如此一长,强度竟直奔分神期门槛而去。
原来扎伽八部百万信众梵唱《渡救赦罪经》所生之信力,俱指以罗什陀元神位置而去。
有这份信力加持,他才能任意夺舍无魂躯壳,元神偷活百年。
如今他元神在宁尘识海炼化,宁尘竟恰好在他法纲中取而代之。
这扎伽寺一门与合欢法纲比不过东施效颦,弄得百万凡人信众,分担加持的也只是元神之力。
宁尘合欢法纲何其精妙,操控扎伽寺信力易如反掌。
不过这信力只能在扎伽八部之内收拢,却跟不出外界去。
而离尘谷这护山阵,乃至卫教使,都是靠这份信力支配。宁尘神念一动,殿中二十名元婴卫教使立刻替他挡在了五名大祭之前。
宁尘借机大喝道:“放肆!既见圣子,因何不拜?!”
说话间,他即刻引动护山大阵,只听得头顶雷声滚滚,乌云密布,当时就要有雷法击落。
慕容嘉精神一振,立刻会得宁尘之意,朗声道:“佛主涅盘!圣子已降!天佑八部!共享荣昌!”
五名大祭顿时慌乱起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先前还将面前这小子擒来,将神姬论为叛逆,可怎地一转头,佛主没了,竟蹦出个圣子来。
她们犹犹豫豫先跪了,为首一人伏地抬头问:“属下不敢造次,只不解先前佛主刑讯又是出于何意?”
慕容嘉已唤净女来将她扶于一旁榻座,端着神姬威仪道:“此乃佛主涅盘之考!只为考验尔等忠信,考验圣子圣心。”
说到此处,她又传音宁尘:“你将衣物除了,不要有丝毫遮拦。”
慕容嘉晓得离尘谷其中猫腻,演得比自己还要不见破绽,宁尘自然乐得听她的话,于是将袍子一扯,光溜溜挺起阳物,耀武扬威似的立于五人之前。
慕容嘉垂目念道:“《渡救赦罪经》第一部,三卷十二节:佛主所指处,见圣子沐光,体似净水目似阳炬,有朘如白玉,纯洁无垢!”
那五名大祭自是将经文读的滚瓜烂熟,但见宁尘那根白玉老虎,无一不应上了经文所述,顿时大喜过望,只道是圣子天降,应了佛主之偈。
收服五名大祭,等于离尘谷已尽在掌中,宁尘终于松下一口气,哈哈大笑起来。
初央先前就已复原,正跪在他旁边,双目灼灼。
“十三,十三,先前的,都是佛主在考验我,是不是啊?”
宁尘低头望着她,思忖片刻道:“是你自己在考验自己,你选对了。”
“那、那你真的是圣子嘛?”
眼见初央满脸通红,兴奋不已,宁尘又必须坐实圣子之位,只有对她微微点头。
初央大起大落,生死一线,待尘埃落定,竟发现心仪之人便是日夜诵读的经书中所候圣子,哪还能不醉。
她向前膝行两步挪在宁尘胯下,手托宁尘白玉般阳物,虔诚恭敬,扣吻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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