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征瞬间明白其中的意思,当即跪下砰砰砰地连磕三个响头,唇皮动了动,终于没敢喊出那句话,只道:“我去门口等着。”
他起身后又深深一揖表示歉意,低头转身就走。
“征儿!”陆玉山看他转过身的背影,似是再也忍不住,鬼使神差地叫了出声。
吴征一错愕,又跪下再磕了三个响头,抱拳道:“多谢岳丈成全!”
这一回陆玉山结结实实地受了,点着头挥了挥手道:“你们多保重。”
“岳丈放心。”两人心中块垒尽去,只是这一次也是诀别,顺着陆府家丁引的路绕开花园幻阵,回到府门前。
一夜下来,人看着有点狼狈,但是精神饱满。
此刻陆鹤看完陆玉山的手令,心中明了,见吴征双手垂立在府门前,却是愁眉苦脸,好像碰到了什么天大的难题,无计可施。
陆鹤朗声道:“老爷有言在先,陆府无法颠倒黑白,就算你们二人有情在先,天下百姓悠悠之口要怎样看待我陆府?这是第三题,也是最后一题,吴公子,你若能令百姓无话可说,我陆府名誉不受牵连,老爷便将小姐逐出府邸,从此两不相干,你们的一切与陆府无干,陆府的一切也与你们无关,任由你们。但眼下小姐还是我陆府的人,市井间沸反盈天,你需得给个交代。”
吴征环顾四周,百姓们都在指指点点,要堵他们的嘴,除非一一说明前因后果,岂是自己能够做得到的?
陆老爷的最后一题,没有旁的目的,只有一条:将陆家从此事里彻底摘出来,绝不容许陆府的名誉受到一丁半点的牵连。
而这一条,也是吴征万万无法做到的。
花轿的娇帘掀开,顾盼亭亭现身。
少女一夜时睡时醒,此时颇见倦容。
如花娇颜带着三分慵楚,越发惹人怜惜。
她在吴征身边一言不发,只盈盈下拜,仿佛在向世人宣告这件事她没有半点意见,只和吴征同心一体。
陆鹤见状面色一变,忙闪在一边,他不敢说话,只能低头垂手,直唬得一身都在发抖。
至此婚事几入死局,酒楼厢房里诸女面面相觑,这实非她们所能帮得上忙的。
其实事前也能想到,但是真当面临这样的难题,谁也没有办法。
祝雅瞳花瓣般的香唇一抿,银牙一咬道:“没办法了,我们去抢……”
忽见张圣杰起身,摆手打断了祝雅瞳的话。
当今风头正盛,名满天下,被期盼成为盖世明君,千古一帝的皇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砰地跪了下来。
这是酒楼最好的上房,虽大,但比起吴府,比起皇宫,不过是米粒一般。
小小的厢房里,每一位都在世间举足轻重,或许挥挥手,就要卷起风雨,但每一位都在此时勃然变色!
费紫凝与花含花瞬间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在张圣杰身边跪了下来。
“陛下,您当这里是长安么?您现在可是万乘之躯,这是干什么?”栾采晴曾经对张圣杰的跪拜习之惯之,但今时不同往日,张圣杰的人才韬略,心胸气度与壮志凌云,让她心服首肯。
眼前的一切让她吃惊不已!
吴府虽超然于盛国,终究与盛国互为依托,各取所需,栾采晴身份终究有所不同,在座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开口,遂抢先问道。
“栾仙子,诸位,圣杰此时不是皇帝,没有任何特殊的身份,此时,我只是一个人!万幸,我这个人还能当吴兄的朋友!”张圣杰就像多年之前,在燕国对着任何皇室贵族与达官贵人们卑躬屈膝,但是这一刻他双目清澈明亮,绝无半点不情不愿,坦坦荡荡地与吴府诸女对视,再庄重地俯身以头顿地,道:“吴兄受此非议,还连累了陆仙子和顾仙子两位,都是为了盛国。今日没有外人,圣杰诚心诚意地说句心里话,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我张氏一族!圣杰无以为报,跪拜诸位比起吴兄的恩德哪及万一?唯聊表心意而已!”
“陛下万万莫要如此。”祝雅瞳骄傲得简直笑若春花,赶忙招呼诸女一同跪下,道:“征儿自幼孤苦,能得陛下这等人杰称一声朋友,妾身想他也是觉得三生有幸。还请不要折煞我等。”
“祝夫人,请代吴兄受我三拜!”张圣杰带着费紫凝与花含花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道:“吴兄恩德,没齿难忘,陆府这个难题,唯我一人可解,就算火海滔天,万世不齿,我也一定要做!算我为吴兄大德报其中之万一,来人!”
不等任何人阻拦,张圣杰唤来大太监,从怀中掏出一份圣旨,厉声道:“速去宣旨!你记住,从今日起,这道旨意除吴府上下,谁敢有半点意见,立斩不赦!就算是脸上有什么不以为然都是如此!记得了?”
“陛下三思!”花含花与栾采晴同时谏言,花含花不是吴府中人,不敢再说话,栾采晴却是得了圣旨,丝毫不惧说道:“大恩我们吴府拜谢,但是以一人之故扰乱朝纲,非明君所为,更非征儿所愿!陛下请收回成命!”
“这……好吧,你听清了。”张圣杰向大太监道:“有任何不满者,立时训诫,若有丝毫不知悔改,立斩!”
“遵旨。”大太监吓得双腿都在哆嗦,稍等片刻皇帝不再说话,立刻捧着圣旨飞奔下楼。
陆府前百姓乐得开怀,果然陆府还是识礼数的,这种难题根本就解不了,不信你让吴征来问问自己可还是不可?
然后再一个个地问下去,把世间人等都问一遍,再说服每一个人为止。
吴征显然知道自己做不到,双眉深锁,手足无措。
看这个胡作非为的混球彻底被难道,百姓们倒是都在拍手称快。
人群正闹哄哄的,忽听街角传来尖细的声音:“圣旨到!”
大太监高举着圣旨,带着两个随从一路飞奔,径直来到陆府门口叫道:“陛下有旨,宣陆玉山携子接~旨~~”
圣旨来得突然,百姓们个个噤声,陆府门口难得安静了下来。
陆玉山率众而出,焚香跪拜,大太监和颜悦色又道:“陆老丈,还请陆菲嫣,顾盼两位一同接旨,陛下口谕,诸位免跪。”
陆玉山不敢违抗圣旨,忙派人去请陆菲嫣,吴征顺势将顾盼扶了起来,大太监笑着对他道:“吴博士请在一旁稍候。”
须臾陆菲嫣也出了府,美妇低着头不敢看吴征,和顾盼站在一处。
母女俩艳名满世间,可谓无人不晓,但普通百姓看得见她们的机会不多。
今日一见,当真是人比花娇,尤其母女俩齐肩并立,虽低着螓首,仍美得让人无法逼视。
难怪吴征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这对母女花收入房中。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陆菲嫣仙子为国征战,多番出生入死,功勋卓着。朕闻陆菲嫣与顾盼二位与吴征博士情投意合,特加封顾盼为三品诰命夫人,陆菲嫣为三品诰命夫人!”
陆菲嫣与顾盼急忙领旨后对视一眼,含羞带媚,皇帝陛下赐婚,就谁都没有话可再说了。
母女俩心中窃喜,自然而然地齐齐偷偷看向吴征,目光一触之下,又像电着了一样急速分开。
夙愿一朝得偿,理所应当,又突如其来,真到了这一刻,好像一切都不那么真实。
大太监继续道:“封陆飞云为中城兵马司指挥使,陆飞羽为江都太守,陆飞煊为黄门侍郎,陆飞雷为侍御史……”
一连串下来,陆府里封官者多达十三人,这些官职不算什么重臣大员,但要么实权在握,要么随侍于皇帝左右参政是为近臣。
陆府一时之间从一个落难来投奔的破落户,摇身一变成为盛国顶级豪族。
陆玉山不禁垂泪,多年来的苦等终于等来了机会,陆府恢复了荣光。
可是这个机会,却是牺牲了陆家最出色的子侄,自己的亲生女儿才能换来的。
若不与吴府切割,陆府还会是盛国权贵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遵旨,谢陛下恩典。”陆玉山颤巍巍地接过圣旨,唇瓣动了动看向陆菲嫣,心中喜忧参半之下,站立都有些不稳。
陆菲嫣低着头走向父亲,低声道:“爹……”
“住~~口~”陆玉山声音发颤,他艰难地举起手指着陆菲嫣道:“陛下有旨,一来老夫不能抗旨,二来既是天恩,世间百姓也无可指摘。老夫允诺过,这第三题算是过了,老夫不能阻止你要做的事。但是陆府不能容寡廉鲜耻之人,从今晚后,你我恩断义绝,再无交集,请你自重,莫要口不择言胡乱称呼!”
陆菲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陆玉山的这番话当然是说给世人听的,但从今往后明面上与陆府彻底断绝了关系,还是心中有些酸楚。
她无可奈何,为陆府全族的未来计,不得不为,只能磕了三个头。
顾盼也跟上来,边磕头边悄声说道:“外公,对不住。”
陆玉山当然躲在一旁不受,但母女俩意思明了,实在别无他法。
“陆老丈,今日喜事连绵,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其中一桩美事,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哈哈……”大太监看场面着实让人憋闷难受,赶忙上来打圆场,道:“对了,还请速速知会府上诸位,抓紧到任,陛下用人之际,可万万怠慢不得!”
“多谢公公。”陆玉山歉道:“快请公公入府稍作歇息,让老朽奉茶。”
“不敢,不敢。”大太监摆着手,拍了拍怀里,道:“杂家还要往顾府宣旨,喜事,也是喜事呀,呵呵呵!”
吴征听在耳里,陆顾两府受昆仑派之难的牵连至今,终于又能让族中兴旺,自己也算了却了心中一桩大事。
他心情一松,悄悄拉起陆菲嫣与顾盼的柔荑,软玉生香,既温且柔,心中百感交集,低声道:“请娘子上花轿!”
酒楼厢房里,祝雅瞳为首拜谢张圣杰帮了大忙,彼此谦让一番。
迎亲队伍即将返程,费紫凝看出吴府诸吴府诸人也急着赶回。
把皇帝扔在这里礼数有缺,更怕有什么意外,祝雅瞳不好离去,忙道:“诸位快些回府吧,妾身陪陛下回宫就是。”
“回宫?不不不……”张圣杰连连摆手摇头,示意绝不回宫,同时表示担心他出意外是多虑了,道:“我要去喝吴兄的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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