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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群豪依旧窃窃私语,于右峥上前问道:“将军,可是向顾小姐提亲?”

“正是!”

营中一阵欢呼,这对璧人青梅竹马,如今终于要喜结连理,人人都为他们高兴。

于右峥又道:“将军,咱们营中挑选八人,讨个好彩头吉利,您看呢?”

“甚好。”韩铁衣皮笑肉不笑地环顾四周道:“你们,是不是个个都愿意为了吴博士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啊?”

“当然,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眉头也不皱一下!”

“谁敢有意见,趁早滚出去免得丢人现眼!”

“很好很好。”韩铁衣频频点头,大有奸计得逞的意味道:“本将还有一件事要对你们说。”

于右峥略觉有异,又想不出有什么不妥,道:“将军请吩咐。”

韩铁衣懒洋洋地踱着方步,道:“本将身为媒人,不可给你们吴博士丢脸,但有件事先得说在前头。今日两个吉时,头一个嘛,当然是到顾府,向顾老爷提亲顾盼小姐。还有一个吉时嘛,咱们还得去一趟陆府,你们吴博士高人行事高深莫测,她还要向陆老爷提亲,纳陆仙子为妾,敢去的,站到本将身边来。”

一言既出,鸦雀无声,静得一滴滴汗水滴落泥土的声音都听得清,吧嗒吧嗒如檐落垂珠……

完了,这事乖乖地真的完了……难怪韩将军一脸玩味,难怪于右峥多嘴问了句要娶哪家姑娘,韩将军大异平常答了句正是!

要在平日里多半要不耐烦地反问:“还能有谁?”难怪今日要来营中点将,要人刀山火海,待娶亲之日还要来点兵……这事可不是得拿脑袋去拼命才成么?

到时候可想而知陆府得有多少根棍子在等着,那棍影如山地打下来,陆仙子的父亲,吴博士的岳父,你除了硬生生受着,谁还敢还手不成?

于右峥连连擦着汗,这才明了为啥韩铁衣还娘们唧唧地带了面方巾,硬着头皮上前道:“将军,属下愿往!属……这……他娘的大不了被陆老爷活活打死……总要让吴博士遂了心愿,得享艳福。”

此话一出,群豪们虽心里都打着鼓,好歹有了个榜样,遂纷纷有人出列,只是比起平日的豪气干云,整个陷阵营似乎都染上了种怪病,膝盖发软,站立不稳。

“行啊,看你们有这份义气,本将甚慰!”韩铁衣点了八人,翻身上马,腿在马镫上发不出力,险些掉下来摔了一跤,同样哭丧着脸强撑点笑意道:“没点上的不必遗憾,待迎亲之日,全营都去!他奶奶的,就是添油也得给吴博士把陆仙子抢出来!”

陷阵营名震天下,连孤城徐州都能固守四十日巍然不动,还有什么抢不到的?

可留下的群豪一个个面面相觑,陷阵营里挥汗如雨。

待韩铁衣去了好半天,终于有个不知哪里来的声音道:“诸位,诸位,谁人修得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铁布衫呢?金刚功呢?大事当前小命要紧,万万莫要藏私啊诸位,童子功也行啊……”

“啊对,苦智大师……啊苦智大师提亲去了!方仁谓呢?李少杰呢?快快传授两手啊……”

陷阵营里登时乱作一团。

胯下雄驹似虎,吹吹打打的队伍如龙。

韩铁衣目露电光横眉一扫,求亲的队伍俱是一身大红,尽显喜庆。

队伍里的每一人又都是他挑选的亲兵,法度严谨。

傍身的八人更是陷阵营高手中的高手,那股煞气让百姓只敢远远围观着指指点点看热闹,不敢靠近。

提亲队伍一路前行,在顾府门口停了下来。

韩铁衣飞身下马,潇洒翩翩,他这样相貌英俊的青年将军,正当盛国风头,亦是多少少女心中所向。

于右峥昂首挺胸左右张望,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当先持着拜帖叩响顾府大门,递上拜帖。

亲兵队伍立刻分列两侧隔开围观的百姓,刀枪在日头下白光烈烈,当真是又威武又喜庆。

韩铁衣领着陷阵营八将进了顾府,半个时辰后顾老爷喜气洋洋地将他送出府门,连连拱手,直到韩铁衣上了骏马,还在身后挥手相送,直挥到整个求亲队伍转过街角,人影都看不见,这才转身回府。

顾府里已是忙碌喧闹,炮仗连声响了起来,连府门都不闭了。

求亲队伍刚转过街角便停了下来,韩铁衣下马时一个发软,落地踉跄,幸亏于右峥与墨雨新就在身边立刻去扶。

可韩铁衣跌落时似乎力量甚大,于右峥与墨雨新也扶不住,一同踉踉跄跄。

三人就这么东倒西歪地在街边茶肆坐下,一边狂饮热茶,一边不停抹汗,一言不发。

直喝了一个时辰的茶,其间三人分别如厕更衣了十余次,才又起身。

韩铁衣在两人的搀扶下艰难上马,连头上的冠帽都歪了,于右峥与墨雨新持长枪拄地支撑而行。

围观的百姓正道怪事,就见迎亲队伍向陆府开去。

队伍是离陆府越近行得越慢,陷阵营八将汗流得越多。

韩铁衣原本笔挺的身姿愈显佝偻,于右峥擦汗擦得衣袖尽湿。

在陆府门前迎亲队伍停下,于右峥捧起拜帖,脚沉得迈不出去,恨恨地跺了两脚,这才脚底拖地上前递了帖子。

不一时陆玉山赶到门口,奇道:“韩将军,听闻你们今日上顾府提亲,怎地又转到老夫这里来?快请进,请进。”

韩铁衣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居然让路边的少女都觉得这位英俊的将军此刻的神情实在丑极了。

他拱手道:“有要事找陆老爷相商,这个这个,吴博士的事情。”

“哦?请入府看茶,慢慢说。”

陆玉山一头雾水迎了韩铁衣进府,陷阵营八将在身后磨磨蹭蹭,最终推了忘年僧当先,余人拖着灌了铅的腿远远地跟了进去。

韩铁衣进了花厅,八人犹豫不决,是万万不想进去,又不敢不去。

墨雨新瞪着眼伸手去推忘年僧,这才发觉双手发软,毫无缚鸡之力,全然推不动。

等陆玉山见状,亲来门口请他们一同入内,才不得不垂着头进了花厅。

“铁衣啊,这里没有外人,你我不必客气,有什么事尽管直说。”

“这个这个……”韩铁衣支支吾吾,几次张嘴实在说不出口,请求道:“陆叔叔,请掩了门。”

“干什么这是,一个个神叨叨的。”

陆玉山屏退左右,又关了门,韩铁衣才取出一张帖子道:“陆叔叔,这是吴博士的帖子,您请过目。我……晚辈就是来送个信……”

大红帖子,喜气洋洋,陆玉山心生警兆,满腹疑团地接过,打开只一眼便勃然变色,跑袖一挥,将小几连茶碗泼喇喇地翻在地上打个粉碎,怒骂道:“欺人太甚!”

韩铁衣与陷阵营八将腿脚一软,险些直接跪在地上,韩铁衣苦着脸道:“陆叔叔息怒,都是吴征的意思,小侄是被他逼着不得不来啊……息怒息怒……”

“放屁!来人!”

花厅外等候的仆从不知主人为何忽然发怒,闻言赶紧开门,之间陆玉山怒不可遏,颤抖着手指着韩铁衣道:“给我乱棍打出去!”

仆从们目瞪口呆,哪敢轻易上前动手,陆玉山更气得浑身发抖喊道:“反了,都反了……”抄起身边的椅子没头没脑就往韩铁衣身上打去。

仆从们见状,哪还顾得上其他,一时间取来大棍子,一同向九人身上打去。

陆府门口的百姓们正议论纷纷,不想刚关上的府门片刻间又打开,韩铁衣与八将在一片棍棒下狼狈奔逃。

混乱中韩铁衣衣带散开,红衣撕裂,连鞋都掉了一只。

他忙碌间脚下拌蒜,直摔出了陆府。

庄东一手护着头,一手扶起韩铁衣,背上硬生生地吃了好几下,被打得哇哇大叫,抱头鼠窜地逃出陆府。

门口的亲兵们大惊失色,他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站在府门左右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要不要上前相帮。

陆玉山怒气冲天犹不解恨,气喘吁吁地拄棍指着韩铁衣鼻子大骂:“小儿,再敢靠近陆府半步,老夫活活打死了你。”

韩铁衣陪着笑脸,连连拱手作揖,谄媚道:“陆叔叔息怒……”

“谁是你叔叔!”

“呃……陆家主息怒,我这就走,这就走……”看陆玉山余怒不息地甩袖去了,又在背后高声道:“陆家主,待到吉日吉时,我再来迎亲啊……”

不等大怒的陆玉山带着仆人打将出来,韩铁衣飞身上马,连挥鞭子,丢盔弃甲,也不管八将与亲兵死活,一溜烟逃得没了影子。

韩铁衣仓皇逃窜,一路快马加鞭还没逃回府邸,陆府门前已然炸开了锅。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韩铁衣为吴征做媒人,先上顾府提亲要娶顾盼为平妻,再入陆府要纳陆菲嫣为妾之事随着秋风一下子席卷紫陵城,不日就会传遍天下。

亲自盯梢的大太监又是有些感慨,又觉实在好笑,赶回皇宫时群臣刚刚散朝还没离开皇宫。

大太监也不管他们,直入御书房。

张圣杰今日胃口缺缺,政务又繁忙,就让御厨在御书房里将就用膳。见大太监回来,立刻屏退左右,急道:“怎么样了?快说!”

大太监见皇帝正要用膳,为难道:“陛下,要不……等陛下用膳完了再说?”

“不吃了!”张圣杰立刻停箸,抹着嘴道:“说!”

“遵旨。陛下,韩将军一早出府,先去陷阵营点了八员大将护身……从顾府出来后看他脚下发软,吓得不轻……不出陛下所料,韩将军被打出陆府,一溃千里,那八员大将也没敢还一次手,倒是帮着挨了不少棍子,韩将军少吃了些苦头……”

大太监将陆府门口所见所闻说了一遍,果然张圣杰也放声哈哈大笑,喘着气道:“吴兄想好了第一步,第二步也在他算计之中,这是摆明了叫韩铁衣讨顿毒打出口恶气。妙,妙不可言。你先去拟道旨意,与朕如此如此,待吴府迎亲之日,你还是亲自在陆府前呆着,务必等双方僵持不下时再现身宣旨!赏赐的财物现下就去备好,谁敢误了事,定斩不饶。”

“遵旨。”

“等等,之前吩咐你的那件事,可曾办妥?”

大太监一愣,立时明白,道:“已依陛下之意,着许多说书人编撰故事,老奴会一一严审,届时还请陛下过目。待良机到来,就去市井中流传。”

“甚好!”

大太监走后,张圣杰一时也顾不得还有大批政务,来回踱步连连搓着手,自语道:“如此精彩之事,前无古人,后恐也无来者,好想去看一看哪……”

这事情在紫陵城里从午间闹到深夜,亭台楼阁也好,勾栏酒肆也罢,左邻右舍家家户户都说得热火朝天。

至于吴征的名头也不必多说,总之论集丑恶之词于一身,堪称旷古烁今,也不知有没有以卫道为己任的学究被活活气死。

入了夜,陆玉山只身来到府邸一座小院口,几番思量,终于叩响了门扉。

“是谁?”

“我。嫣儿开门。”

吱呀一声院门打开,陆菲嫣见了父亲不由自主满面通红,低头悄声道:“爹。”

“嗯。”陆玉山复杂地看着女儿,见她俏丽的容颜不过三日就显憔悴,可见睡不安寝,食不知味,摸了摸她顶门长发,道:“整日把自己关在院子里,族人也不见,可莫把自己憋出病来。”

“女儿不孝。”陆菲嫣双膝跪地,珠泪垂落。

“起来,快起来。”陆玉山爱怜无限,他扶起陆菲嫣,又定定地看了看泪水满眶的媚目,叹息道:“你们的难处我何尝不知?吴征两头为难,不得不出此下策,但是这些我都可以不管,我只管我的女儿。唉,罢了罢了,本想问问你,看你的样子,也是不消多问了。”

陆菲嫣自回陆家就把自己关在小院里,几不见人,陆玉山问了几次缘由,都被她以沉默应付过去。

今日事情发生后,她此刻虽落泪,伤心处是正式为吴征之妾以后,就与陆家恩断义绝,再无法往来。

至于那眼神却又坚毅无比,毫无悔意。

陆玉山明了女儿心意,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女儿啊,你为了吴征甘毁自身一世名誉,值得吗?”

“女儿性命是吴征所救,他爱我敬我,女儿在吴府从未受过半点委屈,只想嫁他,从未想过值不值得。”陆菲嫣理了理思绪,再度盈盈下拜道:“爹爹,女儿不孝,从今往后不能尽孝,此番回来,正是与爹爹诀别。望这一次能助我陆家在盛国落地生根,延续基业,略偿女儿之不孝。”

“嗯,爹爹还要肩负一族重担,对外不可说,只能在这里祝你与吴征琴瑟和谐,百年之好。”陆玉山拍拍女儿的肩膀,终于露出笑容道:“不过他吴征想轻而易举把老夫的宝贝女儿迎了去做妾,那是做梦。有本事,就让他不伤一人,从府上把你抢了出去,那就算我陆府学艺不精,认输便是。”

陆菲嫣也笑颜如花,片刻后忸怩道:“女儿只在这里等,总不能帮他……”

“女大不中留哦~”陆玉山长长叹息着离去:“对亲爹坐视不理,还当是帮了大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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