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心中有数。这一招,我看是百试百灵,大燕国迟早要灭在这招上面。”吴征眼珠一转,道:“你回去之后也带个话给她,我感觉蒯博延虽被铁衣将大半精力都牵制在沿+江战场一线,但是陷阵营他一定也不会就此放任不管,务必提醒小韩将军时时小心在意。齐雪峰,我知道你现下热血沸腾,但是这个计策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一丁点的错误都不能犯,犯则全军覆没,记得了!”
“是,属下谨遵大人训示!”
“对了,还有件事问你。”正事交代完毕,吴征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个……栾军师这些日子都在干什么?脾气还是那么大?”
“大,大得很,将士们日日都要挨她的骂,最惨的就是于右峥,回回劈头盖脸,被骂得大气都不敢出。”齐雪峰面色一苦,看来也没比于右峥好到哪里去。
“呃……这个……”吴征又觉头大开始挠头,一想不对头。
栾采晴的确娇蛮任性,平日里最多的就是阴阳怪气,就是发起脾气来也罕有直接骂人的。
事出反常,遂问道:“都骂你们什么了?”
“栾军师要求太过严格苛刻,布置下的任务稍有偏差都不许,就算兄弟们打了大胜仗,回去后还是要挨骂。这里没有做好,那里又有失误。吴大人,实话实说,谁人能做得如此完美?属下有一回实在忍不得顶撞了两句,你猜栾军师怎么说来着?她说她知道,但是没做好就是没做好,没做好就是要骂。大人也放心,兄弟们私下里也有怨言,都是挨了骂发几句牢骚,栾军师的心思大伙儿也知道,多挨几句骂,总好过战场上因为各种失误送了性命强。”
“你们能这么乖巧?天天挨骂就发几句牢骚?”
“这是实情。大人刚才那句一丁点错误都不能犯说到了属下的心坎里去。咱们这一趟就是在悬崖边行走,一个闪失就万劫不复,栾军师的严厉做得没有错。何况栾军师自己也是呕心沥血,每日至少有八个时辰几乎不停地在中军帐里,歇息得比小韩将军还要少。弟兄们又怎敢不打起百倍的精神?再说她也不厚此薄彼,全营上下除了小韩将军,连祝陆两位都没少挨她骂。”
“哈?呃……这么说来她和雁儿相处甚是得宜了?不吵架?”
“从没听说过。从前小韩将军一贯都不喜欢她兄弟们都知,刚开始时小韩将军也有些冷淡,行军三日之后,属下看来她们简直情同姐妹。有几回意见不合,栾军师居然也能多番忍让,而且想着办法拐弯抹角地劝说,最终还能达成共识,令兄弟们大开眼界。”
“那就好,那就好。”吴征喜笑颜开,在吴府里这两位不说仇人,见面不吵上几句就算太阳打从西边出来,这一回居然能相处如此融洽,不仅对吴府,对整个陷阵营都是大好事。
“栾军师和雁儿都是识得大体的人物,你呀,就别瞎操那个心了。”玉笼烟笑着道:“栾军师机智绝顶,有她倾心相帮,此行一定能诸事顺遂。”
“倾心相帮,倾心相帮!”吴征念及与她数日的患难与共,以及山洞里缠绵旖旎,感慨世事无常。
从齐雪峰所言来看,栾采晴已全然把自己当做吴府的一份子,就她那个任性的性子,居然肯在韩归雁面前让步甚至讨好,说明从前的事情已再无芥蒂。
吴征再度挠了挠头,只要栾采晴一心向着吴府,韩归雁接受栾采晴是迟早的事情,不出意料。
但是祝雅瞳与栾采晴之间的恩怨,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彻底化解,彻底解开心结……
众人又闲聊了几句,齐雪峰胡乱吃了些东西,便一刻不敢多待急急告辞而去,这一回就不再往返奔波,约定泗水再见,互道珍重。
“主人。”柔惜雪甜甜地补了一句,道:“栾公主发脾气不是使小性子,她是无比认真地对待一件事情,才会要求如此严苛。她以前就是这个样子,不过又不如现下。”
“这我知道,她没发她的公主脾气。”吴征笑着说:“惜儿的意思她以前也这么认真过?”
“就是桃花山那一回……她定计之前也是这个样子,但是按齐雪峰所言,现下栾公主还要更加上心。”柔惜雪垂眉顺目,偶尔与吴征的目光一碰即走,唇瓣微微张了张旋即合上。
“嗯,都过去了。她现下人在吴府,心在吴府,这就够了,从前的事不必再计较。还能讨好雁儿,这个我是真没想到。”吴征目光一瞥二女,无奈道:“好啦,你们有什么话想说就说想问就问,躲躲藏藏的干什么。”
柔惜雪俏面一红,终究不敢开口,玉笼烟则坐在吴征腿上投入怀抱中道:“征弟弟,你跟栾公主是不是跟外界传言的那样,真的……嗯?”
“是。”吴征知道迟早有这一问,坦然回答。
见二女对视一眼,虽有些不自然的尴尬,但也看不出什么别扭,更不用说鄙夷。
于是吴征将如何返回长安劫了法场,为了救下栾采晴吃了栾楚廷一掌而受伤,此后恶战连连,九死一生地逃到山洞,此时油尽灯枯,再也支撑不下去详说了一遍。
这才又道:“当夜在山洞,想要活命合体双修是唯一的办法。我从不当自己是栾家人,和她有血脉之亲仍是事实,我当时并没有这个想法,也不愿意这样做。当夜晴儿主动得很,有两句话特别打动人心。”
“栾公主说什么了?”
“第一句,她说不就这么点事情,婆婆妈妈的干什么。干大事不拘小节,再说性命交关,我没抛下她独自逃走,也的确,这点事情真算不得什么。让我下定决心的事第二句,她说比起被世人耻笑,她更害怕被府上的家眷们痛恨一辈子。我若是为了救她有什么闪失,你们不会原谅她,她也不会原谅自己。那时我才知道,她是真心喜欢我们吴府,也真心喜欢呆在府上,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奋战在一起。事已如此,还有什么好避忌的呢?”
“乱世之中,礼崩乐坏,性命都朝不保夕,还管得上什么礼法。”玉笼烟曾为乱世浮萍,心有戚戚道:“夫君,旁人我不知道,这件事我绝无二话。”
“平安比什么都重要。”柔惜雪也低声说着,又道:“栾公主的根骨与聪慧都远胜于我,她从前一贯疏懒,她肯全力相帮,真的是一大助力,惜儿贺喜主人。”
“好。”吴征一拍掌,此事也在意料之中,当下豪情万千,道:“雁儿还有托于我们,她们正浴血苦战,这里的事情我们也得办好了!走,我们也即刻启程!”
收拾好行装,唤上墨雨新与左宗之,五人日夜兼程赶往帝丘城。
这座郡城横跨兖、冀二州,可称中原中心,闹中取静……吴征来到这里,正是要发掘宁鹏翼留下的遗藏。
陷阵营身处帝国腹地,最大的难题便是补给。
宁鹏翼的遗藏里铠甲兵器甚多,足够陷阵营使用。
更令吴征称奇的是,刀枪什么的显然不是韩归雁的目的,她要的更多是弓弩箭枝。
有了这些,进可攻,退可守,这些弓箭落到韩归雁的手里,恐怕不是仅仅为了补给军资那么简单。
女将并未明言,吴征一时也猜不到,只隐隐觉得有了栾采晴帮着出谋划策,韩归雁的胆子已经是包天的大,这一回不知道还要搞出什么大事来。
燕国境内的遗藏地点,正有一处在帝丘城外八十余里的古灵山,地处曲州与徐州之间。
此山传言为神仙修炼得道的仙山,如今山上的道观与寺庙处处,香火旺盛,吴征等到入了夜才摸上山去。
宁鹏翼留下的遗藏地点隐秘,一连三天,吴征才寻着地宫入口。
虽有身怀《毒经》的玉笼烟随在身旁,缺了祝雅瞳的【离幻魔瞳】,藏有军资的大门还无法打开。
吴征只想先去探明内里,做好准备,待祝雅瞳到来便可开启。
地宫里的通道幽深不见底,五人点着火把,火光仍被深处的黑暗所吞噬。
“你们在这里等候,若有什么意外发生不必管我,速速离开就是,更不许前进半步,直到我回来为止!”打开齐雪峰送来的锦盒,里面正是祝雅瞳平常佩戴的辟邪宝玉。
吴征口衔宝玉,双手各持一根火把,向地道深处缓缓行去。
向前约有二十余丈,吴征停步。
火光并未减弱,地道中的空气流通甚畅,只是视线所及,不过两三丈而已。
吴征视线不明,却可深深地感受到前方的危机。
他反手将一只火把插入洞壁,抽出长剑护身,一足沉沉地踏出。
玉笼烟在洞口借着远远的微光只能看到他模糊身影,这一脚踏下,却觉山洞都似微微晃动。
“主人正使千斤坠的武功,要在地面留下足印,往返出入时才不会踏错了方位。”柔惜雪还是第一次来到地宫遗藏,心口不由砰砰直跳,一时忘情,主人二字脱口而出。
但没人在意她的称呼,像墨雨新与左宗之对可以撼动大地一样的千斤坠闻所未闻,脚底踏了踏,只觉地面坚若石板。
吴征这一脚下去可留下足印,更是面面相觑,相顾骇然。
惊骇未定,机关暗器之声大起。
火把照耀下机关的锐尖寒光四射,吴征的身影则全然模糊,仿佛身已全然化为了影。
四人已完全看不清,只能感觉到他踏下的步法中,千斤坠百里有一。
除了那一下撼动大地之外,剩余的足不扬尘。
这片身影渐渐消失,连火光都已不见。
前前后后小半时辰,地道里的暗器声响渐渐稀稀落落。
吴征又来回奔行了五次,这才返回洞口。
他脸上带笑轻松写意,就是身上的尘灰着实不少,又有点灰头土脸的狼狈。
“里头安全了,你们随我来。”吴征招了招手,又在当先领路。
“得见大人盖世神功,此生何憾。”左宗之第一次见吴征展露神功,一时心悦诚服。
“跟着柔教官好好练,你们都不会差到哪里去。”吴征回头笑笑,又摆手道:“这里可看清楚了,跟着我的脚印走,还是莫要大意的好。”
左宗之一踩脚印,只觉深及半个脚掌面,心中骇然之际,更觉加入陷阵营实是此生最为正确的决定。
地道并非笔直,前头开始多了许多弯曲,难怪吴征的身影不见。
众人踩着脚印小心翼翼地前行,大半个时辰之后才来到一处地宫。
吴征又在地宫里踏了一遍,依从前的经验来看,到了地宫就不再有危险,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就是这里了,宁鹏翼祸害世间的东西,阴差阳错之下都留给了我们。”吴征看着那座布着机关的大门,嘿嘿冷笑。
大门上的机关需要祝雅瞳的【离幻魔瞳】看破,再由玉笼烟对照【毒经】找出对数,最后让吴征依阿拉伯数字来打开。
今日打不开,但探得清楚了,又扫清了杀人的机关,只需两日时光,就可搬空地宫里的军资。
吴征拉着柔惜雪,将地宫里险恶又巧妙的布置,以及宁鹏翼当年要由祝家,肖家,以及宁家后人齐聚才能打开地宫的计划大致述说。
柔惜雪与左宗之都是第一次来地宫,听得心潮起伏。
对宁鹏翼的本事不得不服,又对他流毒万年的布置恐惧难言,更想不明这人为何对华夏大地憎恨到这种地步。
“阿弥陀佛。幸亏主人破解了他的毒计,若能扫平流毒,真是造福万世的功德。”当年盛国境内开启僖宗遗藏时,柔惜雪若行尸走肉,一概不知,事后也只是偶尔听得只言片语。
今日得知内情,对吴征的爱意更深,只觉就是她的奴仆都是幸事,叫起主人来有感而发一如平常,再无顾忌。
“是啊,的的确确是万世功德……”
“咦,这就是宁鹏翼?长得好怪。”左宗之可从未经历这等诡奇之事,举着火把四处打量地宫,忽然在洞窟高处发现一座雕像,遂好奇问道。
“这人自大得紧,每个地宫都有他的雕像。原先发现的都在储藏军资之所,怎么,这一处在外头也雕了么?”吴征对宁鹏翼一万个看不起,嗤笑着回头借着火光随意目光一扫。
这一扫,柔惜雪也猛然回身。
情郎在身边忽然变作了一尊泥塑木偶,像是彻底惊呆了。
可他浑身剧颤,咬牙切齿,睚眦欲裂,一身关节咯咯作响,手中长剑的檀木剑柄竟然被他一捏而碎!
“吴郎。”
“主人。”
“大人!”
玉笼烟见吴征分明如顿住了一般,却又像头晕目眩似的身躯摇摆不定,忙伸手去扶,柔惜雪眼疾手快忙将她挡在一边。
此时吴征一身衣袍无风自动,内力布满了全身,玉笼烟扶上去受他内力一击,非死也要重伤。
爱侣与下属的呼唤并未让吴征回过神来,他木若滴血,怒冲霄汉,口中喃喃念道:“我错了,我错了!一直以为你是受了什么心伤才干这种事。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是亡我中华之心不死!”
柔惜雪与玉笼烟不明所以,顺着目光向洞窟高处望去。
只见那座两人高的雕像高鼻深目,头发曲卷,模样怪异,大异华夏人士的相貌。
这尊雕像涂抹了油彩,点了双目,栩栩如生,那阴鸷到极点,憎恨到极点,恶毒到极点,又歧视世间到极点的目光正居高临下,俯瞰众人。
连柔惜雪被这目光罩住,都觉毛骨悚然,通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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