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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星如豆,从疏木的空隙里透下,朗月如盘,逆着行云而走。原本孤寂的群山在原本该静谧的夜里,火把通明,人声鼎沸。

“害怕啦?”眉目如画的美人呵气如兰,咬着男子的耳朵轻声道。

“怕?切~~”吴征回手在搭着自己肩膀的栾采晴脸蛋上摸了一把道:“守着这处洞口,他们三五个地上来我会害怕?就在平地上,我哪回打架不是打几百上千个?”

“能打几百上千?加了边上看热闹的?”

“啧……”吴征回头白了栾采晴一眼,道:“你还真是个贤内助!”

“嘻嘻……”美妇咯咯娇笑,却丝毫不让地回瞪道:“担心你紧张,逗你笑笑都不成?”

“笑不出来咯。”

吴征从山崖望下去,密密麻麻的兵丁如蚁聚。

可惜这些都是拱卫燕国京城的精锐,并非蝼蚁。

他们或许会害怕,会气馁,但令行禁止,除非有军令下达,否则他们将一往无前,即使在这座山崖上摔死大半,也绝不会后退半步。

极尽了目力,山路蜿蜒地伸向远方,水泄不通,找不到一条缝隙。

苍蝇蚊子尚且飞不出,又何况两个醒目的人。

“出又出不去,笑也笑不出,想快活下也没工夫,好生无聊,吃点东西吧。”栾采晴解开背囊取出两只馒头。

月光之下,白面做的馒头已微微泛黄,表皮更是干裂如龟壳。

栾采晴倒出些清水略略润湿,两人就着山下飘来的肉香一口口地撕扯着馒头,吃得咬牙切齿,忿忿不平。

“饱了,不吃了!”

眼前塞来大半只馒头,吴征回头一看,见栾采晴鼓着香腮,怒意正盛,心中爱怜顿起,柔声道:“将就些乖乖吃了吧,回去再给你做好吃的。”

“不吃!”栾采晴凤目一瞪道:“这等粗粝的东西,也就你这样的臭汉子吃得下去。你快点吃了,我看了这东西都讨厌!”

吴征目露柔情。

就算是难以下咽的干馒头,存货也已不多,困守山洞还不知要多少时日。

两人原本说好了的饭量,栾采晴少吃一口,吴征便能多吃一口。

至于她的那些说辞,夷丘之战时栾采晴同样在军营里从头苦到尾,大多时候吃的也就是这些干硬难咽的馒头,也没见她喊一声吃不下。

“行,我吃了。”

吴征大口大口嚼着硬馒头,随口道:“璃山这里朝露晨晖,云岚滃翳,倒是个好地方。什么时候我们备足了美味佳肴,再来这里住几天。”

栾采晴见吴征按自己的意思正补足食水,本就欢喜,又听他所言,不由目光一亮道:“就你我两个?”

“要不再多找几个?”吴征嘴角一撇忍着笑道:“家眷不少,你挑,还是我来挑?”

夜来旖旎犹在心头萦绕,吴征即使啃着馒头,依然神仪内莹,英姿外观,栾采晴越看越爱,银牙咬着唇瓣道:“这个山洞,我才不要跟人分。”

“嘿,说得好!除了你我允许之外,谁也不准进来!”吴征将最后小半块馒头塞进嘴里,俯起身似即将冲下的山鹰道:“你回洞里去守着。他们……好似准备得大差不差?”

山下的燕兵收拾清扫着柴火与残羹冷炙,摆出攻击阵势,各式各样的器具也被推向阵前。燕军饱实之后精力正足,看似士气也旺。

“嗯。”栾采晴面容一肃,迅疾爬过通道,从内室里守着洞口。

吴征一勾脚边的大枪抓住,反手插向洞外上方的崖壁,火花飞溅之下,一声闷响枪杆被插入二尺有余!

吴征回身道:“我让你呆在哪里,你就呆在哪里。我没让你出手,你不准出手,这是吴府家法!听清了没?”

栾采晴弓身一福娇怯怯道:“妾身遵命。”

“乖!没人进来,你都不许管,有人越过洞口,你就尽管戳他!”吴征哈哈一笑,旋身翻上枪杆,双足一立。

那枪杆被踩得一荡一荡咯咯作响,吴征笔直的身形随之起起落落,如立在洞口凭虚御风的天神一般喝道:“皇兄,我知道你在这里,出来吧,我们兄弟俩聊一聊。”

壮声滚滚,直震得山谷回响。

栾采晴在洞内听得暗笑,口称“皇兄”,又直称“你”,又在众军面前说什么兄弟俩聊一聊。

栾楚廷要是被气得忍不住即刻现身或是下令攻山,不正坐实了藏在军中不敢现身。

若不现身,又阻止不了吴征口若悬河。

栾采晴已可想象身为燕皇的栾楚廷该何等进退两难,以他自视甚高的性子,这口气又能忍多久。

吴征一言已毕,只踩着枪杆随山风动荡不停。

他不知燕兵的攻山之令是几时,只望能多拖延片刻,多一刻便是一刻。

果然他说完此言,燕兵大军俱都愕然不知如何是好,一时间停下手中动作。

“砰。”燕军一处隐秘的军营内,栾楚廷怒不可遏地起身。

“陛下,万万不可。”蒯博延一见天子龙颜大怒,赶忙跪地俯身道:“时候未到,陛下万万不可现出龙身。”

“哼!朕岂可任吴征小儿肆意胡言?你让开!”

蒯博延脸上汗如雨下。

栾楚廷亲临督战,若于适合的时候现身,军心必然大振,燕军或可一鼓作气。

眼下绝不到时候!

何况吴征诗书满腹,口若悬河,以栾楚廷的口才远不是他的对手,出去徒增一番羞辱,还让军心浮动。

可这些话又怎能说得出口?

“陛下,吴征出言不逊有辱天威,但陛下乃万金之躯大军统帅,不必与他置气,让老臣先去会一会他吧。”

蒯博延闻言大大松了口气,栾楚廷也怒容稍霁,重又坐下道:“也好,爱卿代朕一行。”

吴征候了一炷香时分不见燕兵攻山,正自暗喜得计。

又见山下的燕兵波浪般分向两边,让出一条路来,一名老者拄着拐棍颤巍巍地行至山脚,严自珍与简天禄护在他身边。

那老者来到山脚,扔下拐杖朝吴征拱了拱手道:“吴大人。”

吴征心中叫苦。

老人脚下虚浮已到暮年,也不具武功,但他却认得是燕国侍中鲁仲文。

往日做大秦国符宝郎的时候出使长安与他有过数次交道,知道此人老而持重,有他在这里,必能稳住栾楚廷。

这一句轻轻巧巧的吴大人,把他此前的皇兄一言给绞杀得干干净净。

“鲁大人,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吴大人见笑,老夫已是风烛残年,百病缠身,不及大人风华正茂。”

“鲁大人既已知天命,又何必来此蹚浑水,兵凶战危,若有闪失,非在下所愿。”吴征对鲁仲文印象不坏,当年他妙对葡萄酒诗时,鲁仲文也对他大加赞赏,有忘年之识。

“老夫虽已年老,尚知为国效命,义不容辞。吴大人您身为大燕血脉,何苦非要处处与陛下作对。百年千年之后,不说不忠,光这不孝一点,史书又要如何书写吴大人的所为?”鲁仲文捋着长须慢条斯理,声音虽中气不足显得虚弱,越说却越是严厉!

吴征在半山上听得清清楚楚,长声道:“鲁大人,在下曾听圣人有云: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史书若要说我不忠不孝,那养而不教尚且有过,不养不教,还时时处心积虑要杀子的人,又要如何书写?一个刚呱呱落地孩子又有何过?孩子侥幸逃得一命之后,长大成人了他还要再杀一次?若是鲁大人自己,又该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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