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方面,也正巧给他个借口而已。这人善用一切机会达成目的,且手段极狠!”韩归雁惊叹着道:“还记得寿昌与陵江之战么?燕军被你断了粮道补给不济,他就敢派军士日夜攻城,一面消耗我们的兵力,一面也消耗燕军减少粮食的支应。这一次也差不太多!”
“以战代练?”吴征眉头一皱猜疑道。
“以战代练!”韩归雁确信道:“二哥传回来的战报就是如此!”
“二哥压力很大啊。”吴征摇头道:“燕军本就勇猛,被蒯博延拿鞭子在背后赶,打不了多久燕军水性也就上来了……雁儿,你确定咱们还要窝在这里?”
“等!不用急,二哥没那么不济。”韩归雁又摊开张阵图道:“你们看燕军的战船阵。燕军惯乘车马作战,蒯博延便依车马排列为阵!”
阵图完整,不仅有燕国近日来用过的阵型,连船只配比都已列明,甚至还有不同战船的图纸,绘制十分精细。
韩归雁指着一艘船身狭长分为上下两层,下层为水手,上层站甲士的船只道:“这种船燕军称为大鹞,每船载百余人,水手四十,甲士五十,弓手二三十。在燕军里数量极多,皆位于阵型两翼。”
“轻便,行驶快速,攻击力又强,白鹞骑?”吴征随时随刻都在进步,他依然不足以独自领一只大军纵横往来,但也今非昔比,一点就透。
“正是!燕军水战里的轻骑。”韩归雁又一一指点着说下去,似游骑袭扰的中鹞,似步兵支援接应的小鹞。
还有重骑一般,三层楼高,一艘可载五百余人,俱是强弓手的天虹。
以及船头装有钩刀,可钩住敌船,军士跳上肉搏的破军。
“说来说去,万变不离其宗,蒯博延还是想把水战变陆战。”吴征看了看阵型图,嘴角一撇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两翼展得那么开,挑衅?”
“示威和挑衅。他摆的就是雁行阵!”
韩家的雁形阵名震天下,立下赫赫战功。
蒯博延居然在韩铁衣面前摆出雁形阵,换了旁人就是班门弄斧不自量力。
但对这位比吴征出道还晚,蛰伏埋没多年,然后一鸣惊人的狠人,吴府上下没有一个敢看轻。
“既然雁儿没下令,就让铁衣先行顶着,我们焦急也没用。”陆菲嫣拍拍吴征的手安慰道:“蒯博延每一步都必然有深意在,没猜透他的用意以前轻举妄动反而要中计,我们等得起。留我们在紫陵城不动原本就是后手,让蒯博延有所忌惮。哪一天咱们忽然消失了,又够蒯博延紧张好一阵子!”
上回燕盛之战,吴征带领陷阵营袭扰后方,绝其粮道虽没什么斩敌万人的耀眼功绩,却堪称整个战局的胜负手。
燕国这一回动兵,必然极其小心提防。
但是吴征大喇喇地呆在吴府,祝雅瞳每天还去上朝,韩归雁也在军营里早出晚归,显得胸有成竹毫不担心。
蒯博延必然也得猜上老半天,他用兵凶悍,正好让他疑神疑鬼不敢一上来就出尽全力,前线压力正巧缓解不少。
“蒯博延的战阵在兵书上没有,铁衣……铁衣也不是水战之将,会不会……有什么意外。”玉茏烟与韩铁衣血脉相连,关心则乱,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为将之道不可因循守旧,适时而变才是正道。”韩归雁笑道:“二哥曾在江州领军好些年,水战之事熟得很,玉姐姐放心。单论用兵,你的好弟弟只有在蒯博延之上。至于暂处劣势,那是蒯博延突出奇招,还有盛军毕竟不如燕军勇武,能打成这样已经是满意的结果。照小妹猜过去,二哥第一战猝不及防小劣,第二战第三战大体是故意求败,以看清燕军的阵型寻求破解之法。再说小劣并非大败,水军大营安如泰山,分出胜负还早呢。”
“原来如此……”
“信心!蒯博延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劲敌,而且上一回他在二弟手里吃了亏,肯定憋着一口气。燕军的战阵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拿出来的,精心准备二弟稍有劣势不奇怪。急归急,信心不能乱。像雁儿说的,二弟没那么不济。”对着韩归雁就说二哥,对着玉茏烟就说二弟,吴征心情大爽,言谈间也觉有趣不禁大笑起来……
燕盛之间几乎一日一战!
蒯博延用兵凶悍,仗着燕军的兵力之优,攻势无穷无尽。
盛国尽管连日处于下风,也每日大开水寨接战。
每战一回,盛军的阵法都略有改变,劣势也小一分。
连战了十余日,这日天光刚亮,盛军鼓角声震天大起,大船徐徐而出主动求战。
燕军连战皆捷士气正旺,营中也是鼓声连绵。
蒯博延一眼就见盛军今日比前不同!
那八艘巨舰原本几乎收缩在一起,在江面上横冲直撞无人可挡。
今日的盛军巨舰则全然拉开,相互之间的距离极广,但在空隙间又有其余中小船只无数,让巨舰毫不孤单。
蒯博延见状眉心一皱,双目空洞全无焦点,一根手指虚空点点画画似在思索什么,另一手却一挥下令迎战。
大鹞,中鹞,小鹞,天虹,破军等各色船只大小不一,依阵法开出水寨与盛军对垒。
旗舰上三短一长的鼓点声催促诸军挺进,先头船舰刚刚靠近,泼天的箭雨已对射了起来。
水手们使出吃奶的力气扳着桨,舵手从护身大盾挖出的洞眼里查看敌军的动向,手臂牢牢掌着船舵调整行进的方位。
甲兵则掩身在护盾之后,紧握手中兵刃,只待敌船一接近便白刃相博。
激战从一开始便进入白热化!
盛军的先锋巨舰“青蟒”突向敌阵,猛地一个转舵,将一艘大鹞拦腰撞出一个大口子!
船身被奔涌的江水灌入,不一会儿就沉入江中!
盛军的巨舰比燕军的要多,往常纵横无敌,但想冲撞灵动的燕军船只全无可能。
且靠的近了,燕军弓弩齐发,盛军的水手伤亡不轻。
今日则大为不同,盛军依托八艘巨舰为核心,轻灵的小船环绕周围,不仅让燕军三鹞再无往来穿插的空隙,且在屡屡吃亏的灵活机动一项上也不再落于下风。
“大人……”盛军的变阵卓有奇效,燕军一开战就落在下风,再打下去恐怕多有死伤。
都是久惯征战的宿将,一眼就看得出来。
蒯博延摆手阻止身边将领的谏言,从身后取出一枚令箭掷下道:“传令,变阵,擅退者斩。”
战场形势逆转,盛军拱卫着八艘巨舰像大江中八座坚不可摧的移动堡垒,步步为营,步步紧逼。
燕军接到军令不敢后退,只得依据变阵的旗语往来迂回,意图通过牵扯打乱盛军牢不可破的阵势。
但盛军不为所动,离得远了绝不追击,离得近了立刻与燕军对射。
一旦短兵相接也是白刃见红,浴血奋战。
江面被盛军一点一点地蚕食,燕军一层一层的防御阵线被破。
略一估算下来,至少有百余条战船,两千余名将士阵亡。
且盛军进击之势即使付出惨重的代价也没能阻挡。
激战了大半日,两军将士都筋疲力竭,盛军才鸣金收兵,盛军大营里得胜鼓齐鸣,士气大振,一扫开战以来屡战不利的阴霾。
“韩铁衣……”蒯博延吃了场败战疏无怒意,更不用说沮丧懊恼,而是隔江朝着盛军大营频频点头,仿佛遥远的彼岸,也有一双眼睛露出惺惺相惜之意:“尔不死,我不得安……吴征不死,大燕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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