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吴征听完长吁了一口气,满心得意又欢喜。
女尼幼年之殇不为人知,也正因种种因缘才促成今日这份情愫。
吴征手上一紧,道:“今夜足了,若有遗漏,以后你再慢慢说给我听。”
以后二字有时具备神奇的魔力,那种来日方长的感觉让人念之就大为满足。
柔惜雪心中正甜,忽听吴征道:“我也说个好故事给你听。”
恋情伊始总是诸般新鲜,情郎要说故事更让人好奇。
柔惜雪垂着头跟在吴征身边,轻声应道:“嗯。”
“从前有位高僧三藏大师,他是十世修行的好人。不远十万八千里路途要往西天拜佛求经,一路多灾多难,这一日来到个地方叫做女儿国。”吴征口齿便利,将故事娓娓道来,说得柔惜雪入了神:“……三藏大师依约在夜晚入宫赏镇国之宝,又哪里想得到这件宝贝竟是女儿国王。这国王的美貌足以闭月羞花,在灯下更是倾国倾城,连三藏大师都动了凡心。哈,眼看着三藏大师就要把持不住,女儿国国师半道杀了出来,这国师是只蝎子精,想着吃三藏大师的肉长生不老,刮了道妖风就把三藏大师给掳走,这段姻缘也就半途而废。当年我听说书人说这段故事的时候,还听了首曲子,好听得紧,我唱给你听。”
“是上楼时哼的曲子?”柔惜雪忽然想起吴征哼着的曲调。
他喜好的曲子均与当世大为不同,曲调与词均见所未见。
但每一首都洋洋盈耳,有些如密林虎啸般震撼,有些又如林籁泉韵般悠扬。
吴征上楼寻她时,哼着的正是一首闻所未闻之曲。
可个中之温柔婉转,情意绵绵,柔惜雪已听了出来。
“嗯。男子来唱这曲子不合适,我先唱一遍,今后都你来唱。”柔惜雪的嗓音绵长婉转,细腻悠蕴,有出家人所特有的丝竹弦管之调。
除非全无唱曲子的天分荒腔走板,否则一定动听。
“我试试。”缠绵悱恻之曲,柔惜雪不敢夸海口,只半垂着头低声应了。
“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吴征笑吟吟地唱下去,尤其唱到那句“怕什么戒律清规”时,柔惜雪面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目光呆滞竟是痴了。
“学会了么?”一曲已毕,吴征凑在女尼月白的圆耳边悄然问道。
柔惜雪仍沉浸在曲子的情意绵绵与热辣奔放里,耳边一热,半边肩颈发麻才回过神来。
“啊……会……会了……”
“那闲暇时你就练一练,改日好好唱给我听。”以柔惜雪的聪慧,无论词曲都过耳不忘,哪还需要吴征唱第二遍。
吴征始终贪看她的模样不停,每说一句,都边揶揄,边欣赏。
眼前这个活色生香的女子,在几月之前还满面愁容,活得像个老妪,五官虽美,又怎及得现下半分?
“我试试。”
柔惜雪低声中,吴征抬头一望,笑道:“到了。”
文殊菩萨为佛祖坐下诸菩萨之首,手持慧剑斩断烦恼,乘坐青狮以狮子吼震慑邪魔。
其法力智慧之高深,甚至是过去无量诸佛的老师。
因此世间诸多文殊菩萨的道场,镇海城里也有一座。
“这里不及金山寺供奉诸佛,面积也小了许多。但是在镇海城的繁华之地,一样香烟鼎盛。我从前在成都城做北城令的时候,辖区也有一座文殊院。索前辈还和那座文殊院有过瓜葛,哎,当时实在没有想到,这些古刹名寺都是贼党最好的隐身之所。”吴征睹物思人,唏嘘不已。
“雨姗……我至今都还不知在成都的内情。”柔惜雪闻索雨珊而泪湿双目,心头难过,恨屋及乌,对这座文殊院难免心头有所不满。
“走吧,我慢慢说与你听。这里也有文殊菩萨金身,一起说给菩萨听。”
吴征携着柔惜雪的手跨过门槛,但女尼藕臂一抖甩脱吴征的大手,双手合十着半垂手进了寺院。
吴征以为她是习惯使然,也不勉强。
“柳前辈领着同门来成都城的途中,曾发生了件怪事,我当时一直不以为意。”文殊院的僧众虽俱被捉走待审,空无一人。
但香炉里仍有袅袅余香,烛火也尚未熄灭,长明灯的灯油更足以烧个三天三夜。
寺院里依然庄重森严,巨大的佛像俯瞰着每一位进入庙中的来人,令人心神一凛。
“宜知在市井中莫名其妙招了顿打,打人者被宜知的爷爷拿了直送到我府上来。这人什么都不说,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我只好先将他羁押在府上。”
“嗯。”说起索雨姗,柔惜雪心中虽难过,但一听惹事倒霉的又是杨宜知,也不免有些好笑。
“待柳前辈他们来了成都住下,忽然有一天霍贼来访,说这人是朝中暗卫,他查了半天才查到被我关押起来,特来讨人。哎,暗卫的事情我不敢沾染,他正巧借机独自去提人,一定是那个时候在府上留下什么暗记,约了索前辈去文殊院会面。”
“嗯,有记号……”细节一一对上,柔惜雪心中黯然。
最为亲近的师妹为了救她出苦海以身饲虎,代她受刑,同样是难以迈过的一道心坎。
“霍贼的手段卑鄙无耻,索前辈遭受其辱。”吴征冷笑一声,望着文殊菩萨的金身道:“就在成都城那座文殊院里,贼子们光天化日之下轮番淫辱出家修行的女尼,菩萨却还是一般模样。菩萨在上,弟子敢问一句,菩萨当时瞧没瞧见,又在想些什么?”
柔惜雪无言以对,索雨珊心思单纯,全心修行,可几番遇辱,贼人又哪里顾忌她的身份?
哪里顾忌诸天神佛的威严?
她忽然想起一事,期期艾艾问道:“你……你怎知雨姗遭辱?”
她同样虔诚,实在不愿佛祖菩萨蒙羞,不免仍抱着万一的期望。
吴征叹了一声道:“因为湘儿,湘儿久为衙门捕快,若是那名女子刚经房事,她都能看得出来。她与玦儿当场争执起来,湘儿立誓,若是看错,她便把自己眼珠子挖出来。这个……湘儿倒真是从未看错。”
吴征面色古怪,柔惜雪脸上一红。
瞿羽湘也是吴府内宅女眷,吴征这个从未看错的结论,自是府上诸位夫人之间的旖旎趣事了。
“之后我们以此为机,诓了霍贼一回,菲菲杀了戴宗昌。回过头与索前辈对质,她什么都不肯说,只劝我娘与你不要再有龃龉,一同振兴天阴门,终于坐化仙去。”陆菲嫣的事因顾盼出走,内宅里谁都知道。
吴征也不在柔惜雪面前避讳。
“雨姗忍辱负重,也是想查出霍贼的真面目。她……她不肯说都是为了维护我。”
吴征默然,当年祝雅瞳所有心思都在自己身上,桃花山上她没对柔惜雪援手已表明了所有态度。
索雨姗当时就算陈明实情,祝雅瞳同样不会以天阴门为先。
“索前辈被侮辱之时,菩萨没有显灵,但我还是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我们该在菩萨座前分说清楚。”吴征踏入正殿,这里供奉着文殊菩萨金身。
青狮足踏祥云趴伏着,菩萨侧坐于青狮背脊,一腿盘坐,一腿垂下,双手一持镇邪除魔的遁龙桩,一捧劝化世人的金色经卷。
双目半开合俯瞰正殿,明察秋毫,宝相庄严。
吴征上前拨灯芯,添油,点了六根香,柔惜雪陪在身旁,跪于蒲团上敲起木鱼,咿咿呀呀念了篇简短的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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