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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两人大鸟般飞翔,女尼的长袍领口被夜风吹开,依稀可见贴身小衣包裹里两座山峰怒耸,正四溢着熟透了的果香。

那恬淡虔诚的容颜之下,却偏有一具浪荡倾诱的娇躯,娇躯贴身娇柔,又有谁人能够把持?

吴征强忍着在光洁额头一吻的冲动,报以微微一笑,目光流转,却又肆无忌惮地在眉眼,下颌与领口深处来回扫视。

直看得柔惜雪缩了缩肩,又低下头去。

——不敢去触碰吴征热辣辣的目光,也能挡住领口流淌的春光。

飘出了小院,又飘过两座房屋才轻轻落下地来。

吴征将柔惜雪轻轻放下,携着她的纤手信步沿着长街上走去。

空旷无人的街道,没有人会来打扰,柔惜雪也不怕与吴征的亲昵会被人指指点点。

街灯却皆已引燃,遥遥指向长街的远方。

女尼执掌天阴门多年,向来聪慧,见微知著,立时醒悟过来。

镇海城的宵禁固然因金山寺窝藏贼党一案,但闹得这般严重,多半有吴征的推手。

一来防止贼党趁乱闹事,二来也为这一场夜游。

情意虽已入两人内心,终究难为世俗所容。

何况柔惜雪初尝情投意合的滋味,哪能没有女儿家的娇羞与惊慌。

再没有比这样无人却又灯火辉煌的长街,更让她感到适然。

两人牵手前行,漫无目的,也不说话,仿佛这样走下去便已足够,顺着长街一直走到镇海城城心。

比起许多城池不同,太守府的官衙不在城中心,这里立的是一块足有两人多高的石碑,正面上题四个大字“永镇江海”。

葬天江养育了大半个江南繁盛之地,可若是江河决口,洪水也会吞没无数家园与生命。

镇海城扼江望海,这面石碑便是这座城池名称的由来与百姓美好的愿景。

相携的手变作十指交叉而握,力道也紧了一紧。

柔惜雪曾身负绝顶武功,英华内敛,不为外物所惊。

失去内力之后连同这份沉稳也一同失去,除非刻意,身体会自然而然地表露出情绪来。

吴征立有所感,手掌也紧了一紧,问道:“你有心事?”

“永镇江海……”柔惜雪喃喃叹了一声,低声道:“苍天怜百姓,近二十年都风调雨顺,不见大旱,也没有洪涝。否则……”

乱世之中征战连年本就是人祸,若再遇天灾后果不堪设想。

宁鹏翼祸乱世间之后,风调雨顺也算得上不幸中的大幸。

吴征以为女尼又动了什么悲天悯人的修行人心思,刚要宽慰,就见柔惜雪转身抬头,凝望直视他的双眸道:“我……不是故意要害你,我……真的没有旁的选择。”

吴征心头一动,拉着柔惜雪在石碑的基座坐下,道:“我听你说。”

“师门里都知道我是个孤儿,小小年纪就被师尊带回天阴门。但是除了师尊,也没人知道我从哪里来,我的父母为何会早亡。”柔惜雪挺直了背脊,却半垂下头,仿佛在颂着一篇经文道:“我生在河东郡的旸县,一个巴掌大小的地方。爹爹经商赚了些银子,家境算得上殷实。家中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说话间,柔惜雪的纤手越发冰凉,吴征将这只柔荑握得越发紧了,想用掌心里的温度给她以暖意:“原来你是家中长女。”

“嗯。爹娘待我们四个孩儿几乎一般喜爱,甚少厚此薄彼,我们家中其乐融融。我曾以为一家和乐,可以让爹娘享尽天伦……一直到我七岁那年,天降暴雨月余不停,青河泛滥……”

“咝……”吴征不由抽了口凉气。

若说葬天江哺育了大半个江南,那么青河就养育了大半个江北。

两条大河蜿蜒着从西至东,贯穿整个华夏大地。

吴征当然知道青河泛滥会是多么可怖的事。

“洪涛淹没了两岸郡县,整个旸县都泡在两人多高的水里,我家也没了……”柔惜雪眼中有了泪光,强忍着哀伤道:“我们一家六口就趴在一棵大树上,等着人来救,等着大水退去。可是没有人管我们……不仅是我们一家,整个旸县都是哭声和求救声,可是没有人来管。那一年,燕秦两国烽烟不断,不要说多余的粮食,就连能来救命的官军都没有。我们一家人,就趴在大树上苦熬了两天一夜。”

“官军应该不是不想救吧?”

“驻守北方的去了三成,还有六成在与大秦殊死搏杀,剩下的一成又怎么救得了青河两岸无数郡县。”柔惜雪摇头悲凉苦笑:“县城被淹没,我在树杈上坐得浑身酸疼,仓促带的一点干粮第一天就已吃完。大树虽根深蒂固,两天一夜我们实在熬不下去啦。那天半夜里又下了场暴雨发了水,狂风大雨,到了天刚黎明时娘困倦已极,一个失手,早就撑不住的小弟掉下树,一下就被大水冲得不见踪影。我吓得呆了,娘哭得肝肠寸断昏厥过去,倒头也栽下了树。他们就在我身边不远,我拼了命伸手去抓,却怎么也够不着……只能看着他们被洪水淹没。”

吴征静静听着她的回忆。

这份情感来得太快太突然,连吴征都措手不及。

身份年龄的差距自不必说,两人之间甚至说不上有多熟络,更何况她还是位清修的女尼。

但在此时,吴征只觉是个至情而神圣的时刻。

柔惜雪的过去罕有人知,连与她十分亲近的倪妙筠都不清楚,天阴门里从来只说她是个孤儿。

然而她并不是个天生的孤儿,她也有双亲弟妹。

这份压抑在心中多年的回忆今日揭开了面纱,吴征心跳得剧烈。

如果从前有苦,你会把这些苦楚向谁人来倾诉?

石碑下男儿的的背脊挺得笔直,庄重而投入。

女尼弯着腰,娇弱而忧伤。

“我难过极啦,哭了很久很久,都不知怎生挨到了傍晚。那时风雨停了半天,洪水也略为褪去,旸县城里像一个大泥潭。我看见爹爹瞄准根浮木算计了许久,才对我们说,他想办法去找些吃的。我当时已傻了,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爹爹真的能找回吃的来。他抱住浮木的时候回头朝我看了一眼,张了张嘴,最终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也再没有回来……”

“爹爹知道再等下去也是坐以……没有希望,所以想搏一搏,他很勇敢。”一段令人心碎的往事,以吴征现在的本事看来,当年柔家均身无武功,也不是大富大贵才遭致惨祸。

可是他完全能体会到他们当年的绝望与悲伤。

“他可能要嘱咐我好好活下去,也想嘱咐我照顾好弟弟妹妹。可是……我一点都做不到……”柔惜雪抹了抹眼泪,一时泣不成声难以再说下去。

“你当年还小,天灾面前,人力何其微薄,爹爹也知道你做不到,所以才没有多言,你的家人也不会怪你。”吴征尽力宽慰,却总觉言语有些苍白。

但是面对这等大祸,什么都显苍白。

“嗯。”柔惜雪收拾好了心情,继续说道:“爹爹一走就没再回来,我挨到半夜才明白过来,爹爹怕是回不来了,灾难之下,人命如蝼蚁,连洪流中的一根烂木头都不如。我好容易才冷静下来,弟弟又哭了,在树杈上睡着的小妹已经没了气息,怎么唤她都醒不来。那棵大树在水里泡了好些天,已有松动的迹象,我明白若是再这样下去,迟早还是要死。”

“一个七岁的女娃儿,已经很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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