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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仅是如此,吴征连心里的涟漪都不会泛起半点。

他的家中个个绝色,且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就算把天下间所有女子的相貌,都着高手画师绘制成册摆在他面前,也再没有能让他动念的容颜。

可柔惜雪不是画像,是活生生的人。

她迷茫的双眸里俱是死气,想是她一觉醒来,发觉周身伤势大好,疼痛尽去,大喜之下以为重获新生。

甫一运功立刻伤势复发,希望升起之后的破灭,才会是满目灰败。

她衣衫不整,大半个右肩裸出,唇角的鲜血尚未干透。

想是倪妙筠急急去寻吴征之后,她胸闷欲呕,又不愿污了床单才挣扎着爬向床沿。

地上没有血迹,她艰难地想支撑着上身,却又力有不逮,以至于失控般起起伏伏。

吴征知道,这是胸闷之极又呕之不出,难受到极点才会如此。

就像大醉之时吐得肚里全空,五脏六腑依然在痉挛,想吐吐不出的难过欲死。

吴征心中一怜,又是一痛。

这样的眼神曾几何时也见过,还有那种深深的无力感……被折磨得了无生趣的陆菲嫣,手无缚鸡之力的玉茏烟,吴征还记得当时她们痛不欲生的模样。

“都这时候了,还忌讳什么?”倪妙筠见吴征停步,急得跺了跺脚轻声嗔道,几乎是扯着他一同来到床边。

裸出的右肩里春光乍泄,吴征搭上柔惜雪脉门的时候,还是从松垮不整的睡衣间隙看见了一丘雪肉。

女子的大奶子是天赐的恩物,男子见了都有难以自禁地绮念重重。

吴征很难形容一位女尼的胸前隆起,只觉万分地怪异,冒出的想法更是光怪陆离。

从前的天阴门掌门在天下女子间是一等一的身份。

后宫的娘娘金枝玉叶之躯,自有最好的明珠,翡翠由最好的匠师制作出最好的首饰,以衬其尊荣显贵。

天阴门是佛宗,柔惜雪落发修行,不戴首饰,也不着华贵的衣衫。

可吴征这一刻本能冒出的想法则是:这是一对完全符合她身份的豪乳……

天阴门掌门有多尊贵,那这对豪乳之美就有多尊贵。

荒唐的想法一闪而逝。

以吴征的定力,再旖旎的绮念也是说收就收。

脉象其实没有什么好探,吴征早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唯一庆幸的是,柔惜雪似乎对身体的苦痛心有余悸,这一回不是那么地莽撞。

她察觉不对立时停手,体内经脉虽又多了好些创口,比昨日傍晚吴征为她医治时,数量可少了些。

“能不能……”看吴征松开按在脉门上的手指,倪妙筠又是惶急又是心疼。

一边急着师姐的伤势,一边也知吴征先前心力交瘁,此时若再强打精神,于元神大大有损。

左右为难之下话只说了一半,不知如何是好。

“不能。”吴征与柔惜雪一同脱口而出。

柔惜雪虽受伤痛折磨,眼力却不差。

吴征为他把脉时近在眼前,早已看见吴征满脸憔悴。

在这个修为的武者身上,确切是精力损耗过度得难以入眠才有的征兆。

吴征今日只为了一人大损精力,柔惜雪先前醒来一时狂喜忘形,现下不仅后悔不已,更满心羞愧,哪里还敢让吴征冒着风险再为自己医治。

吴征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倪妙筠虽为她整理好了衣襟,女子平躺之时自有难挡的风情,吴征不敢多看,望向倪妙筠沉着声道:“再治一回,你师姐还是会忍不得擅自运功,不过是白费力气而已,治来做什么?怎么治?”

同情归同情,说起来火气也开始直冒,吴征一点不客气。

倪妙筠撅了撅唇,终究不敢多说,又听吴征疾言厉色,心知情郎不会漫无目的纯粹发泄怒意,索性低头不言。

她深知吴征的为人脾性,当着自己的面还这般说话,定然另有用意。

吴征的治疗之法立竿见影,柔惜雪的心结恐怕唯有他才能说得通,毕竟论柔惜雪心目中的威望,吴征一时无两,几位幸存的同门都不如他。

“吴先生几度施以援手,劳心劳力,贫尼心中深感不安。夜色已深,请先生早些安歇吧,天明之后,贫尼再登门拜谢。”柔惜雪强撑着坐了起来行礼谢过。

深夜私房,衣物单薄,面对一名年轻男子诚心谢恩,这在从前无法想象的一幕就这么荒唐地出现。

柔惜雪恍恍惚惚,她不敢回首的日子里比现下要难堪得多,但吴征不是恶魔,他满腔怒火,却绝不会以目光或是动手动脚肆无忌惮地欺辱她。

而且,柔惜雪清晰地知道,歉意之外,她有多么地希冀吴征火气过后能再帮自己一回……

低垂的头,平和恬淡垂落的目光,不自觉地就因此闪烁起来,吴征看在眼里。

这与为人是否虚伪无关,再迫切的愿望一样要分场合,他当然知道柔惜雪心中的渴望,也由此可见,这位坚强的女尼眼下有多么地脆弱。

“柔掌门啊……”吴征有些痛心疾首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你的师妹,徒儿,每一人都关心你到了极点,但凡你有什么意外,她们该多么伤心?突击营里的将士都在翘首以待,等着你传道授业。偏生你自己,一点都不爱惜自己!让我安歇?我怎么安歇?我现在就是回去了躺下,光担心妙筠我都无法入眠。你也不爱惜你的师妹,你对我言语上恭敬,可惜心底半分敬意也没有。你莽撞的时候,不管不顾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同门,有没有想过突击营的将士实力不足,光凭他们现有的武功,我永远也对付不了贼党?”

“贫尼惭愧……”

“你真的该惭愧。”吴征不理倪妙筠近乎乞求他给柔惜雪留些面子的眼神,厉声道:“想你当年多么坚韧不拔。若是头两年你萎靡不振也就算了,现下一切都在向好,我身边的每一位都斗志昂扬。为什么?为什么你柔惜雪还是这般浑浑噩噩,连个愣头青都不如?”

柔惜雪头垂得更低,双目不敢再睁开视物,只低着头唇瓣念念而动,不知是忏悔还是彷徨。

诵经片刻,柔惜雪抬头睁眼道:“吴先生,贫尼心弦已断,再不能如从前一般忍辱负重,也早已不配再为天阴门掌门。尚未传位给玦儿只因想等一个合适的良机。贫尼……误了吴先生的要事,甘依军法。”

“军法?你撑得住么?”吴征没好气地道:“若是罚你今生永不准再运内力呢?”

屋里忽然沉默,柔惜雪竟不敢答会如何。

片刻后吴征的气也忽然消了,不仅因现下的柔惜雪足够坦诚,不打诳语,也因她低下头时,眼眶里终于落下晶莹的泪珠。

正如她所言,心弦已断,再不复从前的坚韧不拔。

从此之后,无论她眼界多高,见识多广,多么足智多谋,她就是个患得患失,敏感脆弱,胆小却又莽撞的女子。

她仍有能耐将手中的事一件件做好,但她再不能领袖群伦,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一代绝顶高手沦落至此,卑微到亲口承认自己的软弱无能,谁能不黯然神伤?

倪妙筠死死捂着瑶鼻樱唇,生怕哭出声来被柔惜雪听见。

掌门师姐甚至已没有回答吴征问题的勇气,出家人不打诳语,只因她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做得到。

她面色一会儿沉重,一会儿又淡然,不知是早已在心中深埋的念头被吴征翻了出来,还是方才又有新的明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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