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倪妙筠那气息奄奄,有气无力的徒劳抵抗,分明已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她一时恍惚,竟有种心中大石落地,再无牵挂之感。
胡思乱想间,忆起先前想方设法要让冷月玦嫁入皇家,以在关键时刻能保存最后一分香火。
不想冷月玦没有嫁给燕国皇帝,反而爱上了他的胞弟。
她又不自觉地看向吴征。
这人几乎没有丁点天下之主的气质,乱世之中,让他屠戮城池无辜,威慑敌胆,他实在是不会去做的。
但这份人性之善,让每个人都喜欢他,亲近他,对身边人而言是巨大的幸运。
冷月玦与他厮守,也算是歪打正着[嫁给皇家子弟]。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柔惜雪愁肠百结。
她不知这一切究竟是对还是错,吴征待她们又是不是真的真心诚意。
比起从前一派掌门,满门心思地要救门派于水火,还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如今门派已在硝烟之中化作满地黄土,心丧如死的她才更关心起门人弟子。
她们开不开心,快不快活,而不仅仅是她们的武功又进步了多少,修为又增加了几何。
人生于世,终生为之奋斗的事业已死,还想要继续活在世上,总要有新的寄托。
她心中又大痛,忆起惨死的柳寄芙,郑寒岚,姜如露等人,以及坐化的索雨珊,还有天阴门化作白地时的冤魂条条。
当年在门中总是少了关怀,修行上又待她们甚严,以至于她们至死都未见此融融之乐。
柔惜雪想着想着,缓缓合上双眸,她不敢打搅众人的游兴,只在心中默念着经文。
手指拨弄过一颗一颗的念珠,念珠不是在吴府庵堂里的那串月亮子,只是普通的佛珠,也没有刻着名字,只是那些名字早已刻在她的心里,永生难以忘却。
玩闹了大半日,午后又小憩片刻,一行人才向青苏城进发。
入了夜赶至时,城门将闭。
他们器宇不凡甚是惹眼,城门官不得不上前盘问。
吴征亮了枚信物道:
“烦请军爷拿去找丁太守,他自然知晓。我们住在有间客栈,今日天色已晚就不去打搅丁太守,军爷帮忙捎个口信,就说我们后日晨间再去叨扰。”
城门官接了信物,见这枚金牌上正面刻着个[信]字,背面则是一座山峦。
他不明其意,却看得懂山峦上盘绕着一只五爪金龙,分明是皇家之物,唬得连连拱手,请了一行人进城后飞报丁太守去了。
丁太守听闻此事,也是立刻召见了城门官,问明了吴征等人的模样之后,细细看了几遍金牌,郑重吩咐道:“近日务必小心在意,放亮了眼睛,若给本官惹出祸端,本官拿你是问。”
“是是是,属下绝不敢造次。这金牌……”
“贵人既然说了后日再来,就是不愿被人打扰,千万莫要多此一举。平日该怎么就怎么,听明白了么?”
歇了一夜,次日一行人便往护国寺进香。
天阴门原本就是佛宗,从前在佛门颇有名望,柔惜雪等人更是身份不凡。
今时不同往日,天阴门被大燕定了个祸国殃民的大罪,在佛门也是一身泥污甚至见不得人。
因此柔惜雪,冷月玦,倪妙筠均是蒙了面纱以免惹来麻烦。
祝雅瞳倒是轻车熟路,这一趟也主要是为她而来,谁都猜得到当年在这座香火鼎盛的护国寺里,初为人母,流落江湖的少女许了什么愿。
每一座佛堂,每一尊佛像,祝雅瞳均一丝不苟,口中念念有词许久,才依礼叩拜,又给了分量不轻的充油钱。
吴征陪在身边,玉茏烟最懂这些礼节,帮忙掌管贡品,诸女分伺左右,一座座的佛堂拜下去。
唯柔惜雪与栾采晴则是等祝雅瞳上完香之后,才上来也进香,颇有兴致的栾采晴还在弥勒佛祖与观音菩萨座下摇了两壶签。
惹得韩归雁在途中打趣道:“不是入了夏要卖衣服么?不到财神座前再求张签?”
“想要发财,求财神老爷还不如求你。只消韩将军穿上我的衣服,在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少夫人面前走一圈,保管她们连压箱底的老本都拿出来,金银一辈子都数不完。”
栾采晴词锋锐利,说得韩归雁闹个大红脸,偏生话中是夸赞她的身材之诱人,想骂那是骂不出来的。
这一拜居然拜了半日还有五间佛堂需要朝拜,干脆就在护国寺里用了斋饭。
待午后拜完了护国寺每一间佛堂,已到了傍晚时分。
如此虔诚而一丝不苟,饶是他们武功精湛,忙了大半日也觉腰酸腿疼。
回到有间客栈,这是祝家的产业,管事早已千叮咛万嘱咐备好了热水香巾,好酒好菜,但不敢来打扰。
大伙儿沐浴更衣之后聚下用晚饭,诸女都显疲惫,又没有怨言,话语之间都为祝雅瞳了了一桩心愿倍觉欢喜。
吴征心中大慰。
“为娘心愿已了,原本也说游历直到青苏城,明日还有安排么?”祝雅瞳笑吟吟地看着一屋子漂亮聪慧,落落大方的准儿媳妇们,不仅有种奇怪的[老怀大慰],更觉自己今日十分慈祥。
劳累了大家一整日时光,自想着诸女游兴未尽,可不能就此打住。
“有。”吴征指了指西南道:“出了城走官道,六十余里就是天湖。江南湖泊星罗棋布,可天湖也是其中最大的之一,无论在燕国还是大秦可都没有这样的好风光。湖中还有座烟波山,足有十余万亩大小,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去处。明日咱们就去游天湖,登烟波山!”
诸女一同叫好,倪妙筠熟知江南风物,忙道:“幼时常来天湖与烟波山,一晃都二十年过去,还甚是想念。天湖之美,不逊云梦泽,真真是好地方。不过听说烟波山封了一年多,怕是陛下正在山上打造行宫,未必能上的去。”
“旁人上不去,咱们偏偏可以。”吴征又指了指太守府道:“明日出发之前,我先去找丁太守讨回金牌,再让他备条大船,咱们也好游湖之用。”
诸女略觉诧异,但一想以吴征和皇帝之间的关系,真要借他的行宫一用也不难,大不了在宫里莫要随处走动,不去皇帝的居所也就罢了。
一想天湖的烟波浩渺,如大海般广袤无垠,一眼望不到对岸,均觉兴致盎然,一颗心都飞到了湖光山色里,顾不得计较细枝末节。
翌日一早城门刚开,一行人便骑着骏马,架着马车向天湖行去。
到得湖边已近正午,一艘楼船停在岸边,官差瞪大了眼始终在张望。
见了吴征一行人忙上前施礼,见了吴征的金牌慌忙跪拜道:“丁大人吩咐属下备好船只,请公子登船游湖,属下在烟波山岸口等候公子。”
“我们得玩上好一阵,劳你等候。”吴征取出一锭五十两重的大银道:“多蒙费心,请兄弟伙喝酒。”
费心二字官差不明所以,但这等贵人的赏赐他是推拒不得的,忙接了银两频频谢过。
送了吴征等人上船之后,又绰了条小船自去烟波山等候。
丁太守作为少数知道吴征来到青苏城的官员,一点都不敢怠慢。
这一艘楼船有三层,在湖面上漂行时平稳而舒适。
——本就是盛国的战船,平日水军在太湖中操演,今日调来一只,连摇船的都是军中水手。
吴征去慰劳了水手,又赏了些银两,便去三层与家眷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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