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夫说得有理,我怎么就想不到?”围在篝火旁取暖闲谈的人群恍然大悟道。
除去家国情仇,生存是人类普遍而不变的主题。
先前女子寥寥几句,便剖析到了点子上,难怪引来一片赞誉。
女子微微一笑,一双熠熠生光的眼眸一转,灿若天上繁星,媚若洞庭秋水,还有股光华照过美玉时一闪而过的灵气四溢。
光这一双眼睛就足以将人的魂魄勾了去,更不说她丽质天成之外,更有种大家豪族才能养出的特殊气质,在环境艰苦的军营里,就是最引人瞩目的仙宫奇花。
“不是我说得有理,是他说得有理,都是他从前说过我才能知道这一节。”
顾盼暗自想着,凝视火光微微出神。
悄悄来到陷阵营之后,也是少女初次完完全全地独自生活。
数月军营生活让她大是充实。
每日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也得来数之不尽的称谢,感激,羡慕或是爱意。
每每只是淡淡一笑,或是轻轻点头,心中还是免不了那份少女的得意与满足。
医官在军中的地位超然,加之那位百夫长的前车之覆,再没人敢来对她不敬。
她不知如何回应那么多善意,报以一笑便是最贴切,也最适合的应对。
比起吴府里那一院子的卧虎藏龙,军士兵丁们就要差了不知道多少。
顾盼尽可能地融入进去,不露出哪里都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只在关键之处偶尔说上那么一两句。
倒不是要刻意显摆,而是军中袍泽之情,有些事情帮着解惑也是当然。
每逢此刻,都是她最为闪亮之时,也是她思念最深之时。
青梅竹马的大师兄当上了掌门,却不是她数年来憧憬的模样。
没有庄严隆重的典礼,没有万众瞩目的荣耀,自打幼时听说奚半楼登位的模样时,就一直憧憬了有朝一日大师兄会远比奚半楼更加地风光。
甚至她私自下山来到成都之后,大师兄待她也一日[差]于一日。
在旷野里眺望繁星之时,顾盼猛然觉得,吴征待她的宠爱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淡薄了。
幼时只消自己一句话,甚至连话都不必出口,吴征定会帮她办得妥妥当当。
无论这个想法多么荒诞,或是多么离经叛道,吴征都会答应,只要她开心便成。
后来便有些事情不答应了,任由自己怎么撒娇,任由他露出多么宠溺的眼神,最终还是会歉然摇头。
虽每一回都会哄得自己回心转意,不再生气,可事情却没有回旋的余地。
到了成都之后,他的宠溺就只剩了小事。
惦记着自己爱吃什么,爱穿什么,爱用什么。
大师兄缺银子的时候会给她买好的,不缺银子之后就给她最好的。
可除了这些小事之外,一切都得依规矩,谁都不得违反,包括她自己在内。
苦修不能落下,禁令没得商量,每晚听完了故事央他多陪伴会儿,有时可得偿所望,有时得到的也只有歉然的摇头。
越是长大,就越发地失落不正是从此而来的么?
在凉州身陷危机重重,魂牵梦萦的大师兄却与自己的娘亲时时心意相通,再傻的人也能看出其中的暧昧。
那一刻,真是分外地失落,分外地难受。
难受得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终于下定决心逃离了那座无法形容的府邸,松了一大口气。
军营的生活枯燥无味,条件别说比吴府,就算比在昆仑山被罚面壁还要不如,可是顾盼甘之如饴。
凭借自己的双手,武功,智慧所挣来的东西,比什么都让人踏实。
只是烦恼就像风儿一样挥之难去。
武功不必说,每一招每一式都会想起昆仑,都摆脱不了他的影子。
智慧里更全是他的烙印,在每一晚说的轻松又精彩的故事里,早被他精心融入了各种道理,随着他的声音深深地刻在脑海。
“他是真真正正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男子,就不会只属于一个女子,也不会……永远只宠着一个女子。”顾盼黯然,又想起往事来。
篝火渐熄,人群散去,到了夜间宵禁的时辰,除了巡弋当值的兵丁之外,谁也不能无故离开营帐,军中也到了安歇之时。
裹着棉被在帐子底下不住灌入的寒风中,今夜睡意全无。
这处自打招募起便十分奇怪的陷阵营操练至今,已有了模样。
每日受伤的兵丁渐渐少了,动作迅捷勇猛了,防御起骑兵来也不再尽是慌张惧怕,懂得就近据高减缓骑兵的冲击之势,再结长枪阵拒敌。
虽从没人说过,可这支待遇算得上十分优渥的陷阵营为的就是防御燕国铁骑,人人心知肚明。
战场不比操演,燕军的铁骑天下无双,连北地在马背上长大的草马黑胡人都不是对手。
日复一日的演练到了战场上会不会有作用谁也不知,也需燕军一个冲锋,呼啦啦地便把整支军冲得七零八落,再被风卷残云似地追杀殆尽。
军中始终都有疑虑,不知道这样一支专门防备骑军的陷阵营成立起来是何意,但是顾盼知道。
燕盛两国必然有一场决定盛国国运的大战。
败,则盛国再无希望,胜,或有些许转机。
阴差阳错,竟然就投到了这样一支军伍里来。
害怕与畏惧之余,顾盼心中也有些许宽慰。
这样一支军伍,十有八九要埋骨沙场的。
几个月的操演并不足以去对抗燕军铁骑,至少在顾盼的眼界里,还远远不够。
她没有参与过战役,可是从凉州一路杀到江州,血淋淋的厮杀已见过不少,眼力也强了许多。
陷阵营里甚至的将官都很少,只由些许百夫长,千夫长暂时统领。
没有大将,这样的军伍作用实在不大。
死在战场上,也可以吧……正是明了前因后果,顾盼才愿意更多地与最普通的兵丁们围坐在篝火旁,听他们并不高明的言谈,看他们平凡的笑容,再不时地说些道理。
或许一年之后,这只军伍里的每一个人都会一同埋骨沙场。
缩在被窝里的顾盼只觉寒风吹过发梢,头皮一阵阵发凉,棉被裹着的娇躯却热了起来:“你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抱抱我了……甚至连牵牵我的手,都不肯答应……”
不愿想起他,又时时魂牵梦萦。
顾盼从没有这么讨厌,憎恨过黑夜。
仿佛只有天光大放,便可以忙碌得没空去想念与回忆,更不会身上燥热难忍,仿佛无数的蚂蚁在叮咬着,奇痒难当。
唯有暗中默运母亲传授的功法,搬运周天之法十分怪异的《清心诀》才能挨过去……
这门功法虽是母亲所授,可是她记忆犹新。
大师兄下山之时母亲受了伤未曾相送,于是大师兄给了母亲一封信,那封信惊鸿一瞥,却看得清清楚楚有这篇《清心诀》。
默运内力,待心情宁定下来时睁开双眸,漫天繁星已退散,弯月也落到了山尖。
顾盼暗叹一声,睡吧,天明了还有数不完的事儿要做,也听说有一大批将官要来陷阵营里充实军力。
希望,能让这支军强大些,能多活下来些人吧……
哨声尖锐地响彻全营,惊醒了每一个兵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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