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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开了二女,终于让桌上又欢乐起来,吴征却也愣了愣神。

自家真的是名医生,身上有极为先进的医术传承。

可在这个世界里,他的医术中有用的不多。

其中他自觉最有用,最能应急的早已传给了疼得捧在手心怕掉了的宝贝。

可是她却不在吴府已有数月,一晃而过的数月,久得仿佛已是千年之前。

秋风扫过旷野,卷起一席风沙,迷天迷地。

比起荒凉又空旷的凉州,这样的风沙当然算不得什么。

凉州的风沙卷起来就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打在脸上仿佛一个个大耳光抽来似地生疼。

但在绿草茵茵,即使在冬季仍有盎然绿意的江南,这样的地方足见有多么地人迹罕至。

五百余匹骏马踏着隆隆的蹄声,或三五成群,或排成一列。

原本的绿草地早被数月来马儿反复的践踏踩成一片荒地。

马上的骑士娴熟地控制着马匹,发出冲杀般的呐喊朝前猛冲而去。

而前方两千余兵丁像一群被赶散了的鸭子,朝着前方四里地的山坡狂奔逃窜。

只有到了山坡,马儿的奔跑才会慢下来,也只有占据了高坡居高临下,才会让这帮骑士有所忌惮。

骑士们没有携带武器,否则只需将大刀横架于马背,所经之处便会留下人头与残肢断臂无数。

拜骑士们娴熟的技巧,只是纵马驱赶,赶上时便刻意控马避让,即便如此,马儿奔行之间难免要踩伤撞伤亡命奔逃的兵丁。

跑得快了才能安全,跑得慢了,随时都有重伤甚至性命之忧。

在这处军营里,操演时若是送了命只能怨自己没用,活该。

朝廷固然会优加抚恤,但是可没人会因此担上杀人的罪名。

没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也不肯让马儿重重地踩上一脚。

虽说营中的医官是位明媚靓丽,双目一眨之间便能勾走人魂魄的绝美少女,也没人愿意拖着一身伤痕,满是鲜血地去见她。

在血气旺盛直冲天际的军营,有这么一位少女是幸事,也是危险的事。

谁也不知道憋闷又压抑的兵丁哪一日会狂性大发,不管不顾地犯下什么事来。

不过这位少女是个例外。

在她入营后第三日,便有位百夫长抓耳挠腮。

百夫长没有发狂,也深知军法的严厉,他只是太过惊艳于少女的美丽,按捺不住想着只消碰上一碰,抱上一抱,讨些便宜便已受用不尽了……

可惜当他伸出的手被少女轻轻一拨便不由自主地转了个圈,再被一脚踢得飞出营帐,趴在地上仿佛一身骨头都给踢散。

他还浑浑噩噩不知究竟为何,少女出手时他的眼好像花了,全然看不清就只剩下哼哼唧唧。

周围的嘲笑声如此刺耳,他心头大怒,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也还没等他有力气爬起来,便被监军带着人死狗一样拖走,给吊在了大营中央的旗杆上。

三十鞭的重罚下下透骨,每一鞭下去都发出清脆响亮的笞声,也溅起一蓬血花,有时还卷下一大片血肉来。

鞭刑几乎要了他八成的性命,哪成想还在旗杆上一吊就是三天三夜,除了每日一壶的水吊命之外,粒米未进,待他被放下来的时候就像死人一样。

百夫长终究是没有丧命,只是将养至今还站不起来。

自他犯了事之后,再没有一个不开眼的兵丁敢在医官营里放肆,也再没有人敢对少女有半点非份之想。

军法的严厉浇灭了兵丁们的血气,但让他们对这位少女医官恭恭敬敬,在营帐里连大气都不敢喘,更不敢顶撞半句的,还是少女的一手妙术无双。

营寨立起之后,无论日晒雨淋,操演没一日断过,连方法都一模一样:五百余骑不停地赶着人向山坡跑。

于是每一日都有人受伤被抬来医官营帐里。

伤得轻的满身鲜血,伤得重的皮开肉绽,骨折筋断比比皆是。

少女对岐黄之道一窍不通,连个头疼脑热都不会治。

但她一双巧手却能在片刻间正骨,止血,再把干净的白布以眼花缭乱的手法将创伤处包扎好。

少女每日都会有一段时光十分地忙碌,那时她额头香汗像是一颗颗的小珍珠,更是散发出少女独有的清透体香。

她就像位圣洁的仙子,顾不得擦一擦,一边包扎之外,还不住地传授着技艺:“这里,这里,一共两处穴道按得实了,片刻就能把膝弯的血止住。一定按紧了,创口血凝之前莫要松手。包扎时要注意缠紧,莫要让创口见风。这样,这样,看仔细些……”

军营里汉子,最直接,也最实在。

会造成最多死伤的,也只有战场上交锋时的利器。

他们都深知少女这一手包扎之术有多么重要!

得她救治活命的机会无疑要大上许多,而她传授的技巧学会的人越多,能活下来的人也就越多。

无人不肃然起敬。

当时已入了夜,少女在给一位百夫长包好了膝上的伤口后,那百夫长仿佛忘了身上的疼痛,挠着头道:“顾大夫,经您的巧手包上了一层,这腿怎地比我从前的还要好看些?”

营帐里爆发出一阵震天价的笑声,连少女也都被逗得乐了,眼角一弯咯咯笑出声来。

那双眼眸笑起来时就像一轮满月被从中劈开两半分嵌于鼻梁两侧,秋波款送,顾盼生辉。

漫天繁星笼罩着这片旷野,少女的眼眸一眨一眨,顷刻间倒转了星河……

军营的生活无比地枯燥,更比不得从前的锦衣玉食,可少女还是极尽地满足。

不知不觉间,这里的每一处都开始牵动起她的心扉。

第一次,她凭借自己的双手赢得尊重与赞颂,她终于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也亲自抓在了手里!

陷阵营,奇怪的名字,奇怪的操演。

少女入营时只有千余人,本以为这支新招募的兵马再也普通不过。

可是几月来,人数从千余到五千,再到一万,再到至今的三万大军。

入营的有新招募的新丁,也有不知从哪里抽调过来的精兵,天南海北,新老交杂,全数混在了此处。

他们之间唯一的相同,便是谁也不准离开,即便死,也要死在营里。

入了营之后,你的名姓就在世上消失了,谁也找不着你,也见不着你。

少女会义无反顾地来到陷阵营,正是在应征时听到了这一点。

她跃上树杈倚在树干上远远眺望着操演,喃喃自语道:“这样练兵,能练出什么来?这处军营古古怪怪的,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历经了生离死别,再不是在湖边满是梦想,连修行都无时无刻不在臆想着心上人的单纯女孩。

少女的脸上仍显稚嫩,肌肤依然莹白如玉,艰苦的生活也夺不去她的丽质天成。

可扎得奇紧,令腰如约素的简易腰带,剪短了只需随手一挽便能盘起的秀发,破损了几处袍角也浑不在意,仍然穿在身上的外衣,都在令她在稚嫩与闺秀的文静中透出一股野性的魅力来。

再也没有粉黛,不需在每日晨间醒来就去考量今日要施以怎样的妆容以引人注目。

可脸蛋不经意间擦上的灰土,即使是黑色的污迹也毫不影响她的美貌——无论是什么色彩,加诸于她的脸蛋之时,都在为少女增光添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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