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我松动了一下变得生硬起来的肩膀和双腿，草草地冲洗完身体，关掉水龙头，穿好剩下的一套睡衣，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
原以为鸟子会和往常一样，坐在一旁拿着一瓶啤酒边喝边等我，然后说着“空鱼好慢啊衣服有点小呢”之类吐槽的话语，欢乐地嬉戏之后就钻进被窝互道晚安结束一晚。嗯，往常的话，大概会这样吧。这样的话，我大概就能又松了一口气，就像在悬崖边缘被拉起了一样，可以继续若无其事地和鸟子相处，继续和她一起去里世界探险——但那只是以往的情况。
房间里出奇地安静，我想象的场景一个都没有发生。环视了一下不大的房间，到处都没有看到那头秀丽的耀眼金发。我心头一紧，鸟子呢？难道掉进中间领域了吗？！一边急切地集中起注意力用右眼一点点观察着房间四周，一边大声呼喊着：“鸟子——！”床上突起的被褥像是在回应我一样轻轻动了一下。呼……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原来是自己先跑去睡觉了啊。
我搔了搔头，用干毛巾尽量擦干头发后，倒了一杯水放在鸟子旁边的桌子上，蹑手蹑脚地爬上床，轻轻拉起被子另一头，对着用被子把全身都裹起来的鸟子悄声说了句“晚安哦，鸟子”，随即关掉了房间里一直亮着的灯。
黑暗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只剩下透过窗帘缝隙泻下的月光微弱地照了进来。我小心翼翼将身体转向鸟子那边，透过被子的缝隙，昏暗的月光下，双目所及之处，鸟子正背对着我缩成一团，微微颤动着，却一声不吭。“鸟子？”我担心地轻轻呼唤她，“不要蒙着头哦，会把身体闷坏的”，说着就抬起手将被子轻轻拉了下来。像是再也抑制不住一样，鸟子爆发出连续的抽泣声，背上的抽动越来越明显，手里却紧紧拽着被子不让我再拉下来。
“鸟子！你……”我硬生生将快要说出口的“怎么了”三个字咽了回去。明知故问。我知道，我知道的。从镜的那一边，从鸟子的眼里，我是早就看得明明白白的。我只是不敢承认。不敢坦诚面对鸟子，不敢坦诚面对自己的心。心脏好痛。像是被紧紧抓起然后塞进小盒子里一样，好痛，好痛。纸越空鱼，你又让她哭了。你又让那个一直在乎你，一直珍视你，甚至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救回你的仁科鸟子哭了。那个在陌生人面前处处防备却对第一次见面的我施以援手的善良的她，那个单枪匹马闯进邪教信徒基地在枪口之下救了我的英姿飒爽的她，那个被我夸奖会害羞得像小狗一样求摸摸的可爱的她，那个在外人看来漂亮又完美无缺在我眼里却带着点傻气但无比耀眼的她，那个会一次次坦率地对我说喜欢却又在关键时候别扭起来的她，如此完美，如此耀眼，如此可爱的她，却因为我，因为纸越空鱼的愚钝，一次次地伤心，一次次地流泪。心脏好痛。鸟子的抽泣声一下一下撞击在我的心上，一下一下地震碎紧紧包裹着这颗心脏防止任何人进入的坚硬外壳。好痛。好痛。眼前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两行滚烫的泪水划过刚洗过的脸颊，无声渗进枕头里。鸟子鸟子鸟子鸟子鸟子鸟子……心里不停地呼唤她，却怎样都叫不出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想要伸出手抱住她，想要像她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做的那样，也抱住她安抚她，却像被冻僵了一样，怎样都伸不出手。
时间仿佛被施了魔咒，就这么跟随着我的动作一起停住了。唯一挣脱这个魔咒的，只有鸟子的抽泣声，像是要钻破魔咒所维持的结界一样，一下一下地震动着这层无形的保护罩。像是不会游泳的人，在海岸边突然听到求助的呼救声一样——就算自己完全不会游泳，但也会想尽方式去回应对方——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力气颤抖着将僵硬的手轻轻搭在了鸟子的背上。还没等我鼓起勇气开口，鸟子停止了啜泣，吸了吸鼻子，“对不起。是我太任性”，鸟子再度颤抖了起来，虽然完全看不到背对着我的她现在是什么表情，但不用看也能知道，那个漂亮的脸庞，如今肯定挂满了伤心痛苦的泪水。越是想到她这样的表情，我就越难以呼吸。“空鱼如果觉得困惑的话，我……我以后不会再那样了”，声音颤抖起来，呜咽着却不肯就此停下，“我、我、我……我会好好保持距离的。就像……”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强大的决心一样，鸟子一字一顿说道，“就像 普 通 朋 友 一样……”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不。不！这不是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绝不是。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你不能擅自决定。你不能不顾我！不能。决不能！我不允许你这样做！
心脏像是要被捏碎了一样。巨大的痛楚从内心深处席卷而来。泪水从双眼奔涌而出。我一把拽开被子。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绝不可以。我不答应！你对我而言，是最特别的存在。无可取代的存在。模糊的视线之下，缩成一团的鸟子像是被抽出了灵魂一样，空洞地看着前方，视线找不到任何聚焦点。我张开双臂将眼前这个被巨大痛苦禁锢着的女孩紧紧搂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任由泪水打湿那头耀眼的金色长发。“不可以！鸟子你不可以这样！不可以！不可以”，我失去了组织话语的能力，重复着重复着大叫。怀里的鸟子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兔子，猛地坐了起来，拼命想要挣脱，却无法逃离我的怀抱。“鸟子你真是自私！你在说什么鬼话！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想的这样。不是的，不是的”，我用尽全力抱紧她，顺着这个势头将心里的话语倾泻而出：“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仁科鸟子。我喜欢和你一起探险，我喜欢和你一起吃饭喝酒，我喜欢和你一起经历任何事情——不管是恐怖的事情，痛苦的事情，还是开心的事情，傻兮兮的事情，只要是和你一起，我都很享受。你为我开启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人的世界。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你。你是特别的。我不想放开你。我想要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以最亲密的关系，作为——”，我用力大口吸进微凉的空气，用力挣脱掉内心所有的束缚，在鸟子的耳边大声说道：“作为 恋 人，和你在一起，只和你一起。所以，所以，不要再像刚刚那样说出那么自私的话了。我喜欢你。我的喜欢，和你的喜欢，是一样的。”终于说出了那个禁忌的词语，像是被系在云端紧缚多时瞬间得到松绑一样，纠结烦闷的内心在得到正确解答的一瞬间，自由地奔着深渊飞坠。下坠吧下坠吧，我再也不会害怕了。我突然释怀。堕入深渊又如何，只要是和鸟子两人一起。无论哪里都能去。无论怎样都无所畏惧。
我紧紧怀抱着鸟子，不安地等待着她的回应。啜泣声早已停了下来，狭小的1DK里异常安静。窗外偶尔几声虫鸣划破了宁静，楼上时不时传来的抽水马桶的声响提示着我时间并没有停止流转。不知过了多久。鸟子抬起头来，红肿的双眼直勾勾盯着我，漂亮的脸颊因为长时间的哭泣显得有些许肿胀。我不再畏惧她的视线，对她报以坚定的眼神。她猛地伸出手大力揪住我的衣领，伸出舌尖微微沾湿双唇，“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我用力点头。“空鱼喜欢我？”“我喜欢你。”“空鱼想要和我成为恋人？真的真的？真的？”“我不会骗你。如果鸟子你也觉得没问题的话，如果鸟子也愿意的话。”不再有迟疑，不再有恐惧。此时此刻的我，清楚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我再次重重点了点头，凝视着鸟子的双眼不再逃避：“是真的，是真的，真的真的。”鸟子眼里突然又涌出了泪水，她稍稍放松了对我衣领的钳制，须臾间又突然加大了力气紧紧抓住，随后将我拉向她，柔软炽热的双唇瞬间将我双唇包裹起来。不再像第一次被鸟子突然亲吻时候那样惊慌，我闭上双眼，毫不犹豫地回应了她，努力地想用行动实现我的承诺。“嗯唔……嗯啊……唔……”彼此交换着炽热的气息，彼此都想要从对方嘴里获得更多的爱意。我陶醉在鸟子滑嫩柔软的双唇之下。“唔！”从那水嫩的双唇间，柔糯湿润的触感撬开我的唇齿，直入无人之境一般闯了进来。可以哦，鸟子的话，可以哦。我任由鸟子的柔舌在我嘴里翻滚搅动，努力地也用自己的舌头回应她。不会再像那次一样把你赶走了哦，放心来吧，我的鸟子。和我舌头触碰的一瞬间，鸟子突然停顿了下来，仿佛在诧异着什么。不容她多想，我伸出手按住她的后脑勺，主动用舌头缠上她停住的柔舌。我不能退缩。我已经深深明白，我一旦退缩，在那深渊谷底，便不会再有鸟子牵着我的手陪伴在我身旁。我一旦退缩，鸟子便会下定决心与我渐行渐远。而我，无法忍受这些。我紧紧地，紧紧地抱住鸟子，忘情地吸吮她嘴里甜美的甘露，像是在确认她嘴里的形状一样，一点点扫过她柔软的口腔，触碰着她的唇齿，笨拙却倔强地搜刮她嘴里的一切甘甜。像是受到了鼓励，鸟子回过神来，努力地用柔舌回应我。“唔……啾……啾……哈啊……唔……”，两条笨拙的小蛇激烈交缠，在彼此嘴里贪婪搜刮着一切爱欲。在快要窒息的边缘，我依依不舍地松开了鸟子，随着双唇的分开，晶莹的丝线像沟通彼此的桥梁，在空中划出一道细细的弧线，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点点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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