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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挥舞着手机在院子里给三个姐姐打电话,我的母亲站在一边问我,这个玩意儿没有线是怎么听见那边的声音的?

我对她说,妈,这叫无线电,就像收音机没有线能收到声音一样。

我的母亲说,这可真是个好东西,也给我买一个,我好找你。

我对我的母亲说,妈,买一百个也没问题。

我的母亲已经64岁了,她从我嘴里得到了用电脑可以聊天这个惊人的事实,她教训我的时候嘴里也多了一个高科技词语,她严厉地批评我说,你不要整天在“电网”上和小姑娘聊天,要抓紧学习,考不及格让我知道以后,我会把你的腿都打断。

我说,您放心老妈,我绝对不会让您老人家失望。

我的母亲一再嘱托我,不要接触女孩子,你还太小,我看你这次回来都没上次胖了,我开始怀疑你了。

我说,哪有的事儿,妈,您想给我做什么好吃的?

我的母亲说,做狗屎。

我说,妈,您可真疼我。

我的母亲就狡黠地笑着说,肉都割回来了,包饺子。

二姐家就在附近的村子,过两个村子就到了,所以她来得最及时,还有我的外甥,他已经六七岁了,一进门就喊我,四舅!

我把他抱起来,举了举,觉得他像根草那么轻,这都是在学校背苗苗锻炼出来的。

三个姐姐都非常疼我,二姐表现得最强烈,看见我笑着笑着泪就下来了。

一会儿大姐带领着她的两个孩子也来了,三姐随后也带领她的两个孩子来了。

大姐的两个孩子大的是男孩,比我小了五岁,小的是女孩。

三姐的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大的也就五岁,小的三岁的样子,具体多大,我真的不知道,我对人没有年龄概念。

我们家开始热闹起来,那是父亲和母亲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刻。

我的母亲利用无以复加的权利指挥着自己的三个女儿烧火打水包饺子,小孩子统统在院子里玩。

我的母亲再也不会像对待自己的儿子那样去对待自己的女儿,我听见她责备那个,又张嘴批判那个,厨房里充满了母亲生机勃勃骂骂咧咧的声音,一会儿她们又开始讨论我,母亲大声对她们说,我的小儿子也长大了,他看上去比较孝顺,我以后就有指望了。

我大姐首先否认了这一点,她反驳母亲说,那不一定,我看他和老二的脾气比较像,以后也是一个受老婆摆布的家伙。

二姐反驳大姐说,爬爬不会,我就敢打保票。

三姐的态度模棱两可,就数他有学问了,有学问的人不孝顺的时候更有手段。

我的母亲再次大声地宣布,开饭!

很快就到了除夕的夜里,我首先接到了张朵发来的手机短信:房小爬,祝我们的全家新年愉快,天天发财!

我本来想给他打过去问候一下呢,这时手机又响了,翟际说,我刚吃完饭,你吃饭了吗?

你们家人都还好吗?

我说,都好都好。

翟际就问,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我说,还不知道呢。

她说,你什么时候回学校我就什么时候回学校。

我说,我知道了。

然后我挂电话,拨了苗苗的手机,一个男人接起了电话,喂,你好。

我说,您好,我找曾再苗。

男人呵呵乐着说,你是她同学吧?

我说,我叫房小爬。

男人说,我是她爸爸。

我说,叔叔您好。

他说,好好,苗苗去她大娘家了,一会儿就回来,我这就去叫她,你等一会儿再打好吧?

我说,好。

我挂断电话就和小哥哥坐在屋子里看电视,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已经上演了,那么多熟悉的嘴脸都暴露在了荧屏上。

一个小时以后,苗苗给我打了过来,她张嘴就问,你们家放炮了吗?

我说,到了午夜十二点以后才放。

她说,我们家已经放过了。

我说,好听吗?

她说,不好听,快把我的耳朵震聋了,你想我了吗?

我是在外面给你打的电话。

我说,你刚一离开我的时候我就开始想了。

她笑着说,是嘛,有那么严重吗?

我可是回到家里两天以后才开始想你的。

我说,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她说,你什么时候回学校我就什么时候回学校。

我说,那我到时候会提前通知你。

她说,我等着呢。

小哥哥从初二开始就串亲戚,我是哪里都不愿意去,连我大姨家我都不想去。

小哥哥出门之前先放三个大炮,他捏着炮,用烟点着,等捻子快燃到头的时候,他用力地把炮甩向空中,炮在空中炸开,炮屑就纷纷扬扬从空中飘落在地上,风一吹,它们就散得看不见了。

我在想,如果小哥哥甩得不及时,它的手指头就会掉下几个,我于是对他说,三哥,你放到墙头上点吧。

他说,没事。

确实是没有失过手,我三哥不失手,不说明别人不失手,我经常看见那些没把手中的炮甩开,抱着手去地上找手指头的人。

在家里的两个星期,我几乎没有迈出家门一步,我蹲在自己的书柜前驱赶着里面的老鼠和虫子,我把那些我念过的书搬到院子里晒,我展开那些没有送出的初中一年级时写给初恋女孩的情书,那些文字使我伤感,不能自拔。

听从前的同学说,这个女孩已经出嫁了,并且还生了孩子。

我的记忆在爆裂,那些在缝隙中出现的往昔,我自己都难以分辨是真是假,我有没有在那里活过,有没有和那些人打过交道,有没有吃过那碗面条,有没有骑着破烂自行车从学校东边的破桥上跑过。

我甚至在想,我有没有爱过那个不漂亮但让我彻夜思念的女孩。

我继续翻看那些曾经被我拥有如今依然被我拥有的发霉的书籍,看着从前的字,好象是另一个人写的,看着我的影子铺在上面,看着它们在阳光里。

初六的晚上,我对母亲说,妈,我明天就走。

我的母亲很不满意地说,你走那么早干什么?

你这刚进家门就想走,看来谁也不会喜欢这个穷家,谁也不会喜欢我这个穷老婆子了。

我说,妈,您别这么说,我到学校还要写一些文章。

我的母亲说,你写写写,写文章能挣钱吗?

你赶紧给我拿个文凭进工厂。

我说,妈,您别发火,我听您的以后进工厂不就完了,您一辈子不就希望我能像邻居老王那样当个工人,老了之后有退休金吗?

这是您经常用来讽刺父亲无能的生动材料。

我的母亲说,我不管,我他娘花了那么多钱供养你,你得还给我。

我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还了。

我的母亲说,要还还得趁早,我不定哪天就起不了床了,躺在地底下有钱也买不到馅饼。

我听了母亲的这句话,心里非常难过,我对她说,妈,我明天走。

我的母亲提高嗓门说,走走走,都走吧,你回来我还没把你看清楚呢你就走。

我就去开电视看,母亲走出来说,你也学不好,整天看电视能学好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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