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沐叶秋如果一去,沐家几百年的传承即将无以为续。
可沐叶秋对此似乎并没有太多的伤感。他的话里行间除了对沐婉荷的不舍与内疚,就只剩下一股轻松。
到了傍晚时分,沐叶秋已经有些疲倦,于是沐婉荷便带着我离开了里屋。
我跟着她踩着吱嘎作响的木楼梯上了二楼。在走廊的最里面有一扇红木门,门后就是沐婉荷曾经生活了十七年之久的闺房。
推门而入,并没有想象中的久无人居住的样子,反而打扫的很干净。
沐婉荷走到里侧的一张竹床坐下,抬头一点一滴的环视的房间的点点滴滴。
我安静坐在她的身边,没有打扰她追忆过往的思绪。
房间不算大,但家居摆设一应俱全,我彷佛能看到豆蔻年华的沐家小姐,坐在木蹋上对着镜台整理头发,或者站在隔柜后把玩那些不算精致的瓷器小摆件。
或者守着宽大的后窗,手握一只山花,看着远处的重峦叠嶂。
虽然沐婉荷对自己的过去闭口不提,我却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好奇,想要了解更多她幼时的岁月,在这与世封闭的桃源,她是怎样一天天出落成如此的动人模样。
“风远,妈妈有点累了,隔壁是客房,你今晚就睡在那边吧。”沐婉荷望着案台上一个青花瓷的花瓶发呆,缓缓吐出了一句。
我本想劝她几句,可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好。”
我答应着,拿起自己的背包出了门。
看样子今晚大家都没有什么胃口吃饭。
不过倒也没人来喊我们吃饭,想来舅妈也是碍于舅舅的面子,可心底估计还是对我们无甚好感。
进了隔壁的客房后,我丢掉东西就上了床,摒弃一切杂念开始睡觉。
今天接受了太多的信息,其中有不少碎片我都能拼接起来,整理成一个不太美好的故事,可我不想那么做。
我甚至想先沐婉荷一步,把这一切都忘个干净。
毕竟在遥远的市里,我和她还有一段崭新的开始。既然过去不美好,那还何必记住。
不多会儿,就明显感觉到外面的光线逐渐黯澹了下来。
山里到了晚上还隐隐有些凉意。
我一把扯过旁边的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坦然的进入了梦乡。
因为一直是浅眠,不知睡了多久,就觉得怀间一阵凉风袭入,还未待我睁开眼,一个更凉的躯体满满当当的塞进了我的怀里。
只是那发间的清香已经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我睁开眼,伸过手去把被子重新整理好,然后环着她又往怀中紧了几分。
“妈,你怎么了,身上这么凉。”
“风远,我害怕,我哥就要死了,我却救不了他。”沐婉荷轻声呢喃着,像是失去了雨露滋润的花朵,开完这一季就要花落归泥一般。
我很想安慰她几句,可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这位舅舅,完全摸不到头绪。
而沐婉荷却一甩之前的沉默。
“我真的好害怕,真正对我好的人一个个都离开了,我感到好孤独,他们真的都是我害死的么。真的都是因为我,沐家才会变成这个样子么?”
我听完这话,惊讶的抓紧了她的肩膀。
“你怎么会这么想,舅舅是因为生病,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么多年没回来,沐家的兴落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沐婉荷用力把头埋入我的臂弯,把心里的苦涩全都吐了出来。
“他们说我命格犯擎羊入地劫星,大凶之人,克六亲,多是非。是家里的灾星。风远,我会不会也害了你啊,我是不是根本就不应该活着。”
我抬手顺着她的发顶一缕缕的轻揉而下直到背心,细声慢语的说道:“说实话,这些东西我是不信的。如果非要按命理来说,那每个人的命途都是既定的,无所谓克与不克。把自己的不顺遂归咎到他人的身上,本就是懦弱和愚蠢的表现。”
待我说完,沐婉荷却没有出声,于是我又补充道。
“如果你真的要相信这个,那你就更应该好好待在我的身边了。”
“为什么?”
沐婉荷微微抬起头,黑暗中,我只能看见她脸庞模煳的轮廓,可那不断喷洒在我脸颊上急促和温暖的热气却在告诉我她有多期待我的回答。
“师傅很早就给我算过命,他说我命带天德天乙,正印星旺,不刑不克,命硬的很,无论遇到什么危难,都能逢凶化吉。”
“真的么?”沐婉荷急切的反问道,想要得到我的确认。
“这我骗你干嘛,所以就算你真的灾星,对我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的。更何况,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大吉之星。是我生命的里阳光。所以我会一直待在你的身边,除非……”
原本我的话已经结束了,可突然想到我对沐婉荷目前已然变质的感情,话里还是忍不住留了余地。
沐婉荷立刻急了起来,“除非什么……”
“除非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了。”我本不想把话说的这么矫情,可我却又实在找不到别的措辞。
“你是我的儿子,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我怎么可能会不需要你。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一天我会伤害到你。”
说完后,我们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我的思绪已经完全成了一团理不清的毛线团。
我甚至不能确定,刚刚的对话是属于母子正常的范畴里么。
“舅舅说了,让你不要陷在过去的事里,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你一直都没走出来,你还是被那些不好的事情纠缠折磨着。你不能这样下去了。”
沐婉荷没有回答,但我知道她还清醒着。
“妈,其实你比任何女人都要坚强和勇敢。你害怕,无非是怕我知道以后会变得和其他人一样。说到底,你的恐惧还是源于对我的不够信任。”
“不是的,只是……是我……”
“如果不是就告诉我,不管是什么事,两个人一起承受总比一个人好,最少我也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你。你的故作相安无事只会让我心里更加难受。就现在,妈,把一切都说出来吧。”
我第一次稍有强硬的打断了她的话,已经成年的我,因为对沐婉荷已然变质的感情,在心底让我更加急切的想成为她的依靠。
沐婉荷轻轻呼了一口气,随后放低了声线。
“只是现在,不要叫我妈,我真的无法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对你说出这些事,这太羞耻了。”
在看到这村里的一切后,我就明白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的沐婉荷一定会受到某种来自传统的束缚。
所以我必须给她制造一个相对轻松的叙述环境。
“好。现在我不是你的儿子,只是你的一个朋友,说吧,婉荷。”
她轻轻惊叹了一声,可能惊讶于为何我能如此自然的说出她的名字,殊不知,我在心头不知道念了这个名字有多少次。
但她并没有反驳和阻止。
“我不知道该从哪说起,感觉头脑有点乱。”
我侧过身,伸手轻抚她的背嵴,“从哪都可以,先挑轻的说,不然你也可以继续上次没说完的话题。”
沐婉荷深深吸了口气,尽可能平稳的开了口。
“白俊和是白家寨人,算是当地比较大的一个村子。他妈妈得了病,白俊和听人介绍,找到了云漓沐家。那时,因为某些难以启齿的原因,我的父母亲为了救我需要把我嫁出去。而白俊和看起来老实可靠,于是成了他们的首选。所以我就理所当然的嫁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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