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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芙蓉见耿照苏醒,不顾弯腰探头姿势艰辛,叽哩呱啦地缠着他说话,频问救人过程,又想知道天痴的武功有多高,星眸灿亮,仿佛得了什么新玩意的小女孩,兴奋得说个不停。

那股子天真直爽比精致脸蛋更动人,英气、娇气、孩子气等合于一炉同冶,偏又融合得毫无扞格,直是明艳不可方物。

耿照初见她时,只觉此姝刁蛮无礼,对她只有满心厌弃,此际才觉也有可爱的一面。

但阙芙蓉连珠炮似的语速令人难以招架,少年频以眼色向阙牧风求助,青年却抱剑沉思,似是陷入长考,无动于衷。

耿照略一思索,登时恍然:“是了,《非为邪刀》与《卫江山剑》的异同,肯定深深困扰着他。以他的资质,此际每多想一刻,便有多一分的体悟,沉湎其中是再自然不过。”阙牧风是能自行悟出《卫江山剑》的剑法真义,不受图刻等表面之物蒙蔽的人,纯论剑心,也算天纵奇才了,会被《非为邪刀》的招式吸引,乃至从中得益,可谓理所当然。

连耿照自己都想趁印象正深刻的时候,细细复盘,进一步提升威力,可惜被阙芙蓉缠住。

直到马车减速,车外人声杂沓,似是进入闹市,才见阙牧风将窗帘拨开一小条缝,蹙眉:“你来‘弹剑居’接三郎?”

“二哥许久没来,眼下这个‘弹剑居’,已非过去那个‘弹剑居’啦。”阙芙蓉咯咯娇笑,眨眼吐舌的促狭模样更添丽色。

“现在的弹剑居专卖好酒,二哥没见他嘴唇都裂了么?咱们进去接三郎,顺便喝杯酒润润嘴唇,岂非甚好?”

阙牧风故意板起脸。

“你打什么鬼主意?再敢胡来,不怕爹拧了你的脑袋!”

“只骗不过我的好二哥。”阙芙蓉钻进车厢,搂他胳膊一迳撒娇。

“现在钟阜武林最出名的,就属他梅少昆啦,我那些个江湖朋友,都想见一见他。我说他就不是个三头六臂的,偏没人信,三郎在里头摆了桌酒,过午就开始喝了。你让我带他进去绕一圈,长长脸,若三郎还未喝吐,咱们再带他回家,好不好嘛。”

“……好。”

阙牧风答得干脆,女郎以为听错了,差点没伸手掏耳朵,喜出望外,乖觉道:“那……我让车伕绕到后门,免得太过招摇?”要阙二小姐不招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阙夫人有幸听见,怕是要当场落下泪来。

“不,继续往前走。”阙牧风的视线穿透帘隙,须臾未离,随口道:“咱们在门口下车,越招摇越好。”眼见岔口将近,阙芙蓉赶紧钻回辕座,指挥车伕径行穿过人潮,以免二哥改变主意。

“怎么了?”耿照了解阙牧风的轻佻不过是表面,阙二爷对他的无条件信任便是最好的证明。容忍阙芙蓉中途改道,乃至招摇过市,必有原因。

“我看见诸葛残锋。”青年目不斜视,低声喃喃,显然在两人说话的当下,危机丝毫没有解除的迹象。

“跟着我们?”听着更像天痴会做的事,但耿照并不意外。

自始至终,诸葛残锋才是盯着他不放的那个。

身份、武功、动机……少年不知他怀疑的是哪一项,但被精明剽悍的猎犬死咬着不放的感觉十分糟糕,令人本能生出绝望。

“希望不是。”阙牧风风一般放落吊帘,微向后仰,但面上乍现倏隐的一丝懊恼,耿照猜测是诸葛残锋发现了他。马车也在这时停下。

即使遭人尾随,赶回金风巷应该是最好的应对之策,除非阙牧风极有把握,较之阙府,弹剑居毋宁是诸葛残锋更不愿接近的地方,得以动些手脚,摆脱追踪。

“这里是——”少年终是没忍住好奇心。

阙牧风暧昧一笑,露出齐整好看的白牙。

“还用得着问?当然是青楼啊。”

……………………

梅宁看起来脾气不错,耿照想。人小鬼大不说,还明事理。

但愿将来她听到未婚夫逛青楼的这则传闻,能让梅少昆好好解释——少年在心中合什祝祷,不无悲悯。

渔阳地方武风兴盛,又多门阀,武林人地位甚高,大城小镇的秦楼楚馆背后不乏江湖资本,乃是常态。

在阙牧风笑傲风月的那会儿,“弹剑居”虽有个江湖气的名字,却是钟阜城少数没有武门势力挹注的青楼异数,据说是位花魁脱籍后所开,也就好了几年,其后每况愈下,盖楼的大家不知所之,留下几名老人苟延残喘。

当时弹剑居既无好酒,也无美人,胜在无甚规矩,随兴快意,是阙牧风这种自命不凡的武林新秀最喜欢聚集的地方—— 阙二爷齐家如治军,不是能养纨裤子的那种爹,更别提还有位雌威烈列的阙夫人二郎他妈,阙牧风兜里的银钱未必够他流连顶级的妓院。

以他早早便心有所属,来这种地方就是要跟三五知己饮酒论剑、月旦武林,粉头什么的一点儿也不重要。

双胞胎头一回上妓院,就是二哥带来的弹剑居,阙芙蓉从此迷上了在席间拔剑饮酒、掷骰赌钱,伴着丝竹弦音,与一干意气相投的好兄弟胡闹的气氛。

只是眼前簇新的粉墙、华美的琼楼,以及透出茜红纱窗的迷离灯晕,仍教久居外地的阙牧风不敢置信,遑论较过去那寒酸小楼大了两三倍不止的园景,怕是圈起与原址相连的整片街航,才有如此规模。

——连牌匾都是新的,就是幢不相干的俗物罢了,哪里还是弹剑居?

“……换了新东家,年头才刚落成。”阙芙蓉提高声音,试图在莺啁燕啭、人声鼎沸间说得清楚些。

“全是央土风格,平望最豪华的风月楼也不过就是这样。猜猜看是谁的物业?”

阙牧风毫无兴趣,甚至感慨更多,只是面上未泄漏半分,眯眼笑得暧昧不明,余光却始终瞥向一处,同时搀护着耿照的臂膀,留心不让任何人碰着他。

“……慕容柔的?兔儿爷的身份终于暴露了么?”

阙芙蓉噗哧一声,娇娇横他一眼:“去你妈的!”以粗口而言,可说是无比动听,眼角眉梢如春侵染,能给她骂上一整天也不腻。

阙牧风故作讶然:“妈也有份?跟兔儿爷?”阙芙蓉捧腹并腿,笑得差点原地蹲下,一拳抡上二哥肩臂,可惜抖得有些软了,无甚杀伤力。

老鸨亲切地迎将上来,看得出不是生张熟魏地瞎攀一气,口气亲昵到都能嗅出阙二小姐的银两那味儿,可见花了不少。

风韵犹存的美妇人瞟得高大俊朗的阙牧风一眼,怕是裙底都酥了,开口前倒抽口凉气,竟有几分少女娇羞,却被阙芙蓉无情打断:

“别忙,那是我哥。这位才是。”朝耿照努了努挺翘的下巴。

她乍看有张精巧绝伦的瓜子脸,其实腮帮下颔的转折有点方,尽管线条的变化十分细致精微,等闲未必能看出,却是这张脸蛋娇美中透出英气的根源。

阙芙蓉当然不肯承认长得像父亲,尽管阙二爷年轻时是渔阳驰名的美男子。

老鸨不愧是人精,春情倏敛,规规矩矩冲阙牧风一颔首,像突然捡到了贞节牌坊,热切的神情转向不甚起眼的黝黑少年。

“哎呀,孤身打退了百人铁骑的,就是这位小英雄么?”忽然一愣,忍不住又多瞧了几眼,实在无法与容貌出众的“麟童”想在一块儿,暧昧有一霎瞧着更像尴尬,只是眨眼间又转回来,无比丝滑,不着痕迹。

双胞胎在弹剑居饮宴从不用包厢,向来都在散座最多的大厅里,甚至不清场,因为阙芙蓉喝高了闹起来,只能说是鬼神辟易,其实也用不着赶人,要命的早跑了个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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