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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天痕也不只该如何回答,只是笑笑,道:“我们还是走吧。”

望着贺紫薰与墨天痕携手走出缉罪阁大门,远处的贺巽霆突然开怀大笑起来,一旁跟班的年轻女捕噘着嘴不解道:“阁主,分明是叶捕头输了,你笑什么?”

贺巽霆开心笑道:“墨天痕那小子,真有意思,竟然让老夫都看走了眼,果然是江山代有人才出!”

待到笑罢,又对那年轻女捕道:“荆儿,你今年多大了?”

年轻女捕一皱眉,心道:“义父这是糊涂了么,怎记不得我的年岁了。”口中仍乖乖答道:“回阁主,紫荆今年十七了。”

“唔。”贺巽霆点头道:“那打败叶纶的少年也是十七,你觉得他可配的上你的薰姐姐?”

“他也……十七?!”那名叫紫荆的年轻女捕美目圆瞪,不可置信道:“十七岁,修为便能胜过叶捕头,他定是哪个门派的天才弟子吧。”

“天才?哈!”

贺巽霆道:“希音观的籁天声十七岁时,修为便与老夫不相伯仲,儒门那个姓煌的小怪物十七岁时,老夫都已不是他的对手,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厉害,这墨天痕若要称天才,怕是还不够格。”

他说的轻松,却在心中暗道:“墨天痕,你历劫而生,对生之意义,想必比那两人有更多感触,这是你之优势,亦是机缘造化,只是你眼中仍有迷惘未去,离真正蜕变怕是尚需一些磨砺。至于薰丫头么,这二十年来我看着你长大,从未见你对哪位男子如此维护过,如今这般怕是动了春心了吧!哈哈,若你与那小子真能成,老头我也乐得当外公!”

当即又放生朗笑,招呼那跟班的美丽小捕快道:“看也看够了,走吧,荆儿,老夫还有公务得回去处理呢。”

墨天痕跟着贺紫薰出了缉罪阁,问道:“紫薰,我们现在去哪?”

贺紫薰道:“当然是回家了。”

墨天痕一愣,道:“回家?是去你家么?”

贺紫薰反问道:“不然呢?难道要我给你在凤月楼找间客房吗?我只是个小捕头,可没那么多钱让你好吃好住的。”

墨天痕思索一会,道:“既然如此,那我自己去寻个住处好了。”

贺紫薰终于停下脚步,回头不解道:“为什么?”

墨天痕认真道:“我若去你家,你尚未成婚就带个男子回去,令尊令堂那也不好交代。”

贺紫薰本以为他是怕自己居住简陋,他住不习惯,不料他竟迂腐的想着男女之防,柔唇一撇,好没气道:“书呆子,住我那,委屈了你这大少爷不成?”

墨天痕不知她何出此言,尴尬解释道:“不不,我是说……那个……我们尚未成婚,男女共处一室,怕是……”

话未说完,贺紫薰便挟着怒气打断他道:“够了!在刘大姐家我们不就共处一室过了!”

墨天痕不料她竟来了火气,原本理直气壮的“君子之言”顿时势弱三分:“那……那是我们是谎称夫妻,迫不得已的,这里都是你熟人,倘若叫人瞧见,对你名声不好。”

贺紫薰虽恼男儿迂腐不化,但见他仍是为自己着想,火气也就去了大半:“我们逃亡十几天朝夕相处,和共处一室有什么分别?放心,我是孤儿,一人独住,不会有什么‘令尊令堂’来嫌弃你的。”

“孤……孤儿?”这回轮到墨天痕目瞪口呆,问道:“那……贺老阁主是?”

贺紫薰拉起男儿衣袖继续带他前行,边走边嫌弃道:“磨磨唧唧,说话就一定要停下来吗?阁主是我义父,我从小就由他收养,你若想听接下来的故事,就乖乖闭嘴跟我到住处再说!”

既然佳人发话,墨天痕也不好再多做言语,任由她那娇嫩的不似习武之人的柔荑拉着自己走街串巷,在一处僻静的小巷尽头的双层小屋之前停下。

一月未曾归家,贺紫薰上下打量了一番小屋门墙,但见无论砖墙还是窗木,皆是自己离去时的景象,心怀不禁略有触动。

推门进屋,只见家中陈设都原封未动,一颗芳心莫名的平静下来,慵懒的抻了下如柳蛮腰。

墨天痕见她家中一尘不染,各类家具都光亮如新,不禁疑道:“紫薰,你不是说你一个人住?为何这些家具都似有人打扫一般?”

贺紫薰白了他一眼道:“当然是有人打扫。捕快们出门公干,一两月不回是常事,所以若是独身的,归阁交差时,阁中都会派专人前来打理,这样大家回来时也不必劳心劳力自己收拾屋子了。”

墨天痕道:“没想到缉罪阁竟如此关怀下属,看来儒门推行以仁治国,不无道理。”

贺紫薰冷笑一声道:“你呀,只看表面,谁愿意将自家钥匙交予公门保管?这不时刻把自己暴露在监视当中么?这当然是关怀,但更是一种警示与控制。”

墨天痕亦听出其中关窍,不禁叹道:“没想到身为捕快,竟也时时受控,难言自由。不过你既知如此,为何不另寻一份生计?就算做些小营生,也好过当捕快时常刀头舔血的日子。”

贺紫薰柳眉一凝,无奈一笑,岔开话题道:“别刀头舔血了,我都饿得要舔桌子了,先去吃饭好不好?”

美人软语,最是销魂,墨天痕被她淡媚神情撩的心中一荡,顿时什么想法也没了,就想与她好好去吃顿饭。

二人来到巷口,寻了个路边的面摊坐下。

此时已过了晚饭时分,周围邻家有的端着小凳,在门前漫聊家常,有的带着孩子,笑看他们与别家孩子一起玩耍,满眼尽是平和盛景。

有熟识的街坊认出贺紫薰,纷纷上前与她打过招呼,贺紫薰也很是礼貌的回以动人微笑,场面一时温馨不已,当他们看见旁边的墨天痕时,也都抱以友善微笑,言语间及是亲切,让久未体验过他人关怀的墨天痕胸中温暖不已。

看着孩童们欢笑着追逐嬉闹,贺紫薰突然道:“我没见过我爹娘。”

墨天痕瞬间一愣,转头看向面色微带忧郁的柔美少女。

贺紫薰接着道:“我出生那年,义父从邑锽公干归来时,在城郊翎香蕙草的花田旁听见一阵婴儿啼哭,于是便抱养了那名女婴,取名……紫薰。”

“义父一生未娶,但前前后后抱养了七名弃婴,其中有六名都是女婴。”

贺紫薰说着,杏眸已渐染氤氲:“这世上,男子可继承家世,可继承香火,可经商,可从文,可执政,有劳力,除了生孩子,他们能做一切事情,而女子呢,只是取悦男子的工具,传宗接代的工具,尊贵如皇家公主,出生便生不由己,任由政治联姻摆布其人生,贫贱之家,不得男孩不罢休,生的女孩若是养不起,该如何?那便是像我还有我那五个姐妹一样,扔在路边,生死由天……”

说话间,热腾腾的汤面已端上桌,蒸腾的雾气掩盖了贺紫薰暗自神伤的柔美面容,让墨天痕看不清她眼中打转的泪珠。

“你们儒门总说,女子无才是德,顺从是德,说到底,守德守礼,不过是套在女子身上的枷锁,好让男子更轻易的奴役女子。”

佳人所语,再度冲击墨天痕心神,令他不由想起当日在落松城刑场煌天破那番惊世骇俗的话语——儒门先圣为天地立心,推礼于万民,是想开民智,正民风,使万民有道德标尺,非为囚万民之行也。

而曲解先贤本意,将圣人文章变成约束道德,用以制万民,愚万民,非儒门之幸也。

但墨天痕笃信儒学,虽觉其话中自有深意,却不得悟其要领,正不知如何接话,贺紫薰又道:“喂,我既不会琴棋书画,又不会女工针线,没事就舞剑弄枪,成天与各路凶徒恶匪打交道,又无父无母的,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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