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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缓了脚步,看着足底冰面上忽然出现的大片裂纹,神思凝重。

一道混沌的白光横跨天空,遮住了那弯残月。

没有一道月光能够穿透那片阴影,天地间像是陷入了地狱的樊笼,一片浓重的幽暗。

林玄言伸出手指,燃起了一道苍白剑火。

剑火的光亮中,他幽静的眉目更显单薄。

大雪依旧飘着,却没有一片可以沾上他的衣衫。

黑暗的尽头,雷声渐止。

即使一片漆黑,林玄言依旧可以看到他,镇天下黑衣白发,面容沈郁,笑容冷寂。

一如一个逆转镜面中的,邪魔化了的自己。

相隔十丈,镇天下停下了脚步,讥讽道:“你竟然敢来?”

林玄言问:“有何不敢?”

镇天下道:“如今这一战,南荒终究是要败了,你完全可以借助整座失昼城大阵,甚至撬动白头碑的力量来杀我,何必孤身前来,与我赌生赌死?”

林玄言依旧双手拢袖,悠悠道:“你怎么敢确定我是孤身一人?”

镇天下冷笑道:“你无须诈我,三万年前我们战了多少回合,你的剑心我自然明白,道孤且直,你确实该有如此心境,只是不知,这片冰海够不够埋下你的剑骨。”

林玄言不置可否,缓缓道:“你那日差点被我家婵溪阵斩城前,如今还能保持这份剑心,也还不错。”

镇天下深吸一口气,神色阴郁。

对于那一日的场景,他引以为一生的奇耻大辱,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小姑娘杀得丢盔弃甲,狼狈逃窜,甚至险些身亡。

他摇摇头,消散了情绪:“不会再有下次了,你死了之后,我会慢慢磨她的性子,好好教她如何做一个女人的。”

“哦。”林玄言点点头,漠然道:“出剑吧。”

……

北方更远处的冰原,隐约竟有了消融的迹象。

随着星星点点的、萤火虫般的光洒在雪面上,南宫的身影幽幽浮现,她负手而立,于一面冰海峭崖上俯瞰下去,蜿蜒的冰道犹如龙蛇延展,几个巨大的冰海峡谷之间,拱着一个圆形的,青铜色的巨大祭坛。

南宫解开黑色的大氅,随手一扬,哗得一声,黑色大氅如展开双翼的大鸟,旋转着坠下山崖。

她一身银甲贴着娇躯的曲线,泛着雪一般的光。

“雪山,不必躲躲藏藏了,万里冰原如今消融过半,你大道根本早已伤及,再苟延残喘数年也不见得可以恢复了。更何况……”南宫顿了顿,月色下的笑容楚楚动人:“我亲自来杀你了。”

她的声音轻盈得像风,被带去了冰海峡谷的每一寸角落。

地面开始震动,一个巨大的黑影从远处的深谷处走来,它雪白的长毛覆盖着身体,一双幽红的眼睛犹如豆如灯,巨大的脚掌在冰面上踩出一个又一个坚实的脚印。

雪山苍老的声音响起:“大当家别来无恙啊,敢孤身来此想必必有依仗。”

南宫的身影在它面前,玲珑娇小得像是介子,只是女子眼中毫无惧意,她悠然地将一绺长发挽至耳后,柔和地笑着:“南荒早已倾覆,纵有完卵争先破壳,亦是丧家之犬孤魂野鬼,你如此,镇天下亦是如此,今日我来此,一人而已。”

冰崖崩碎,雪尘飞扬,南宫似是踏着最后一个音节的袅袅余音,身形爆炸般冲腾而起,撞向了那小山般的躯体。

此刻她面上的笑意早已淡去,冷漠如杀神降临。

仅仅是一个呼吸间,巨大的冰山便开始断裂,一道道巨大的裂纹间,海水涌泉般喷了上来,南宫清啸一声,臂肘撞破雪山身前的重重法障,直接与他撞在了一起,溅起重重涟漪。

道法与妖力在夜雪寒空之间擦出了一粒粒可见的星火。

漫天的星火嘶嘶地响着,很快出现又转瞬湮灭,如油灯间爆裂的灯花。

很快,一道混沌的虹光遮住了月影,这些花火便成了此间唯一的光。

漫天星火照着纷纷扬扬的雪影。

低沈钝重的撞击声伴随着冰层断裂的声音回响在冰原上。

方圆千万里,雷声如鼓动。

…………

另一片冰原上,天地无光,唯有剑影激荡开来,在天地间漾成波纹。

林玄言拢袖着的双袖缓缓放下,双指并作,在胸前缓缓划过一个半圆。

在他身后,随着他手指划过,一道道雪白的剑气亦如孔雀开屏般,在他身后展成一个半圆的长弧。

林玄言身形骤然颤动,剑鸣声随之鸟啼般嘹亮响起。

数十道雪白剑气自身后缭舞而出,在空中铺转成环,向着镇天下激射而去。

镇天下手中的苍古大剑同样颤动低鸣,他将剑轻轻抛起,以掌心抵住剑柄,用力一推。

古剑振鸣而去,迎上了林玄言的雪白剑环,两者相撞的刹那,林玄言与镇天下的身影同时消失原地。

下一刻,如天光喷薄的剑气同时照亮了他们的眉目。

呛然一声脆响后,两人的身影皆倒滑数丈。

雪白的剑光在空中旋绕两圈之后合而为一,林玄言伸出手,那剑便落回了他的掌心。

与此同时,镇天下握住那柄被振退的古剑,身影如飞鹰猎食般俯冲而下,剑气罩了下来,他的声音亦如爆竹乍破:“七念。”

明明只是一剑斩下,却分化出七道截然不同的剑意,或如铁索鞭地,或如灵蛇吐信,或如阴魂嚎哭,喜怒忧思悲恐惊,人的七种情念被裹挟剑中,向着那一袭白衣斩落下去。

林玄言面色漠然,雪白的剑气照出他黑发散乱的漆黑剪影,他低喝一声,手中电光般的长剑剑气喷薄如巨浪墙立。

“我心境无瑕,你能耐我何?”林玄言袍袖一卷,那七念显化的剑意被顷刻洗去,在衣袖上炸成一块又一块的焦色斑点。

镇天下同样面不改色,他手中之剑未有丝毫迟疑,瞬息斩落,排云分浪,顷刻便至。

古剑锵然颤鸣。

林玄言挥剑格于身前,身子紧拧如绳,足下坚冰塌陷,形成大片蛛网般的裂纹。

两剑剑锋死死抵紧,互相刮擦而过,尖锐的声音似能刺透耳膜。

“切断!”

镇天下爆喝一声,一股充沛至极的力量瞬息压了下来,重若千万均。

林玄言咬紧牙关,身子一拧,擦过那一剑落下的缝隙,回身斩向镇天下。

镇天下大剑如鞭,砸开了无数冰层,他望着林玄言闪躲而过的身影,拧转手腕,一剑横劈而过,四下荡开。

林玄言那一剑在镇天下身前数尺处僵停住了,随后狂风暴浪般的剑气裹挟着无数碎冰,将他的身子向后冲掀过去。

林玄言左右出剑,格开剑气坚冰,身影倒退了数十丈才堪堪止住。

“没了女人,你果然弱了不止一点半点啊。”镇天下自冰海中拔出长剑,笑意狰狞:“你在等谁么?你的那两个妻妾?还是……南宫?”

林玄言压下了一口紊乱的真气,漠然开口:“只管问剑。”

镇天下冷笑一声,抵着冰面的剑尖剧烈颤动,寒意遍地而生,那些从冰面下喷涌而出的海水在这一刻都被冻成冰柱。

“南荒九死,我悟得此剑……人间炼狱,可敢一观?”

镇天下的发问声尖锐刺耳,宛若恶鬼夜哭诉说冤仇。

剑风如刀如剑,自林玄言身侧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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