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岳母心下竟没来由地安稳下来,双腿一软,险些站不住,扶在院门前,把个身上的包袱滑在地上。
张洛见状一边去扶,一边去拾那包袱。
那岳母自小养尊处优,哪里会叠包袱卷?
因此那张洛一拾,那包袱便散落在地,柔地散开,只见里面除个妆奁,更兼一大堆珍玩小器,呼啦啦滚将一地,闪金夺目地折着日光。
赵曹氏见状忙去地上敛物,一双玉手却敛不过来,放下珍瓶,珠翠便乱滚,拾起手镯,那瓶儿却立不住,骨碌碌地倒在地上溜开,好不容易把那一堆好波斯敛在一块儿要系成包袱,却因那扣儿打得不紧,刚提溜起来,便又散了架儿,弄得那贵妇赌气地坐在门槛上,也不说话,只把双可爱的眼睛埋怨地盯着张洛。
“哎……”那道士一阵苦笑,一面吩咐那贴身丫鬟复拿张结实的粗布,一面把原先那锦缎的包袱皮儿叠好,又把堆玲珑珠翠归堆儿放进瓶儿中,便把那锦包袱皮儿塞在瓶口儿,见丫鬟拿来粗布,又把整理好的细软行李堆叠整齐,总放在粗布里,四折两系,便弄得规规矩矩,那贵妇全程看在眼里,亦不禁赞到:
“好个儿郎,你莫不是会那缩空法也?”
张洛看着一脸天真的赵曹氏,不禁无奈笑到:“非也……仔细整理,便是如此。”
张洛起身把那包袱递与赵曹氏挎好,复又道:“出门在外,万事莫要张扬,财不外露,因此连包袱皮儿也莫要用锦的……”
“好啦,我再怎么说也是你岳母,更是个长辈,你说的我怎会不懂?休于我面前卖弄。”赵曹氏见张洛唠叨,便嗔怪到:“我去借壁,又不是出远门儿,以后还能见呢。”
那美人儿转念一想,心中却觉不吉利,便赶忙又道:“呸呸呸,姑爷这厢必能逢凶化吉。”
“是哩,您也多保重,有什么需要,但差人来取便是。”张洛柔声微笑,那赵曹氏让张洛一关心,不禁俏脸一红,好似揣了只兔子般心乱。
“咄!休作此儿女情长之态,我乃汝之岳母,你日后应尊我敬我才是。”赵曹氏心却先乱,话语里满是娇嗔,却仍撑骄矜,不敢再去看那少年,转身便要离去。
“大人慢行……方才小婿眼拙,尚有本书未曾收拾……”那张洛叫住赵曹氏,待到赵曹氏转身,便把一本书塞到赵曹氏手中,待赵曹氏细看,才发觉那书赫然是梁氏所赠《熟娘少年宝鉴》。
“啊……呀呀呀呀……”那岳母尖声惊喘,当即娇羞满面,连脚后跟都臊得又红又热,那少年就在对面,满面微笑地盯着自己,赵曹氏倒羞愤起来,卷起宝鉴“乓”地重重敲了张洛脑袋一下,不待张洛有所回应,便立马大步出了院门去,只留着那张洛呆在原地,连脑袋疼都没反应过来。
“莫不是什么要紧的账本吗?”
原来张洛自背面捡起那书,连书名也尚未看清,那书里究竟是什么,真有些后悔没去看清楚些。
赵曹氏走后又过了半个时辰,那药便煎得,张洛服侍昏死的赵仓山饮了药,便见那丈人脸色稍缓,将将有了点血色,却仍是一脸灰白,印堂一股黑气兀自盘旋,想是那妖邪之害尚未清除。
于是便又给赵仓山喂了点柳树叶裹蒸的小米团,那一股邪乎的黑气却仍散不去,更兼高烧不退。
张洛又找了点退烧的药喂给赵仓山,半晌却见那家主高烧仍是不退,更兼嘴唇发白,一发虚弱起来。
那少年见赵仓山双唇翕忽而动,微微弱弱地说着话儿,便赶忙凑到近前,趴在赵仓山耳边听来。
“再……再来……我要……”
“哎,我这丈人虽力不济,却也算一员勇将了……”张洛心中暗自调侃,却猛然想起,那日梁氏遭受淫毒之际,也是如此嘟囔。
张洛大悟,当即便吩咐下人买两条鲜活的泥鳅,待到泥鳅到了,张洛便抓过只泥鳅,对着赵仓山的阳具,捏开泥鳅的嘴,把那小拇指头似的玩意儿放在泥鳅口中,一边奋力挤压泥鳅,那泥鳅糟了压迫,不停钻动,半晌便软在当场,好似熟面条一般软。
张洛剖开鱼腹,见那鱼腹中竟布满密密麻麻又细又长的黑虫儿,兀自钻动,发丝般甚是可怖,张洛大惊,这哪里是淫毒,这分明是淫蛊也!
想来前遭梁氏体内的,多半也是这种发丝般的蛊虫,肌肤里钻动,一专害人也!
“兀那泼贼,甚是刁歹!”
张洛大怒,忙把那泥鳅和蛊虫在院中烧了,那蛊虫遇火便化,一阵焦臭,确是先前那股烧焦的发丝味儿,想来那西域女医与那假尼姑必有千丝万缕的关联,张洛兀自盘算,心下便已有对策。
又过了大半天时日,待到夕阳西下,那西域女医方才返回赵府,张洛特地吩咐府上人莫要显出端倪,径自引那妖女入门。
那女医入门,果未觉察异样,径自进入赵仓山之居处。
又见那赵仓山正窝在一团被褥里,枯槁地卧着,那女医见状邪魅一笑,便朗声作关心之态到:
“赵员外,此番受了邪风,也莫盖得如此严实嘛,出了邪汗,倒亏了身子哩~”
那女医似在凭空中捏出一根又长又细的指甲,正欲上前加害,便见那“赵员外”大喝一声,掏出黑狗血瓶泼将过来,那黑狗血拌了朱砂,黑红里带着黏糊,当当正正地糊了那女医满面,那女医惊叫一声,再看那床上之人,原来是张洛假扮。
张洛大喜,暗以为得手,半晌却不见那妖女哀嚎,再定睛一看,却见那泼出去的黑狗血一整摊定在那妖女面前,好似静止在半空一般,那黑狗血兀自汇聚,霎时便凝成黑球般一团,骨嘟嘟地凌空旋转。
张洛大惊,暗到不妙,转身便要飞逃,身子却忽地凌空而起,好似被人拎住一般,双手双脚兀自扑腾,却始终着不得力,直弄得那道士一发地慌张,将溺之虫一般扑腾起来。
却听那妖女桀桀地笑着,仿佛逮了老鼠的狸子一般。
“你这泼道士,冤家路窄呀……”那妖女厉声断喝,张洛登时便恍然大悟,原来这妩媚妖邪,果真是向日八部寺中摄人的淫尼。
“呔!你这淫尼姑!换了张画皮又要害人,以为本天师慧眼无识否?”
那张洛自知落难,却仍呈那虎死不倒架的余勇,那妖女不知是气极还是得意,笑声愈发狰狞起来,又将双手一挥,便将那小道士凌空攒了手脚,兀自再动弹不得。
“呸,你当本座是那套了宣纸的骚畜牲吗?”
那妖女大怒到:“我乃女阿修罗,美貌自天生就!安能与畜牲画皮相比耶?兀那时本座于欲海界降临阎浮世界,遭天人五劫,法力衰微,无力维持本貌,故化了个尼姑形,而今有了些神通,方稍稍恢复些姿色,尔怎当我是那披画皮的贱畜?想你这道士嘴巴十分泼贱,该罚!该罚!”
那女阿修罗话音刚落,张洛便觉嘴巴被一股强力扒开,挣脱不得,只见那混了朱砂的黑狗血球儿由原及近,缓缓向张洛口中迫来,张洛大惊,慌忙摇头,紧欲闭口,终是拗不得,直被把头按进一片黑狗血中溺住,那恶腥咸臭的狗血灌了张洛满嘴,直把张洛灌得将死,那女阿修罗方才作罢,玉手一挥,便见那一团黑狗血呼地糊了张洛一身,把个张洛浇得好像挂了糖色的耗子一般狼狈。
“呕!”
张洛方经那恶臭的黑狗血灌了满嘴,又被溺在血中不得呼吸,待一放松,便大呕起来,直把个肠子都要吐出来了,自出山始,这番便是一等狼狈。
捉妖不成反被害,那道士又羞又怒,却又逞强,破口大骂到:“你这泼魔!孽畜!淫贼!专司作孽害人,祸将不远!”
“呔!你这刁竖子!本座今日逮了你,便万饶不得你!”那修罗女不由分说,挟住张洛,也不出门,只是奋力一跳,便将那屋顶撞了个大窟窿,霎时便越至百丈高空,那张洛尚未从窒息中回过神,又在那修罗女的裹挟下灌了劲风,当下便昏死过去。
那修罗女跃到半空,脚踏飞鸟而行,动如霹雳,直奔城外八部寺方向而去。
却道那女阿修罗自有凌空控摄的神通,为何要挟住人,不腾云驾雾,单凭足力而行?
一则因那修罗女自欲海界来至阎浮界,横遭天人劫,打去大部法力,只余一身,堪堪遁逃,虽可乘阴阳采补,并假以时日恢复少许法力,却到底仍是亏损,故只能凭借阿修罗属类绝强筋骨之力,肩扛着人,飞一般赶路,虽不及腾云平稳,却也占着迅捷;二则因腾云驾雾之法带不动肉体凡胎,到底要凭依外力,平地上拉拉扯扯,倒不似搬运方便。
可那八部寺者,原是隐匿在飘渺里的恢宏寺院,肉眼凡胎者见不得,却怎能被那修罗女用作挟男摄女的所在?
盖因“八部寺”者,原是为敕封三界内法力高强的八种属类所造,称作“先天八部众”者,盖如是也。
凡该寺所敕封的八部众之僚属,皆可凭业力之感,寻得那庙宇所在 或前去祭拜,或赶去授受绝学,或去切磋战斗,消解仇怨。
而玄州城外的八部寺,则是八十一座八部寺中极少数废弃的所在,又因不可说之缘由,自很久以前,便极少有八部众过去拜祭了。
那修罗女十分矫健,不出半炷香的功夫跃到了八部寺方圆外,手上只捻了个法决,指着眼前虚空大喝声“疾”!
那八部寺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面前。
张洛自昏迷中苏醒时,正被那修罗女仍到二进庭院中央的莲台上,直摔得那张洛眼冒金星,口中几乎吐了血来。
那修罗女见张洛疼得满莲台打滚,不禁嘴角泛起一丝快意,却仍不解恨,对着那道士仍不住踩压。
“泼魔!本天师万不受辱!”
张洛大喝一声想要起身,却让那修罗女一脚就踩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任凭挣扎,那修罗女的赤脚就是像铁铸般压在张洛身上,张洛恼怒,当即地破口大骂到:“尔等不过是仗势欺人的妖魔,要杀便杀,我虽浪荡,却绝不受尔等折辱!”
那修罗女闻言亦大怒,飞起一脚把张洛揣到莲台边的金色莲花瓣上,骨碌碌又滚到修罗女脚下,便又是一脚踢去,往复数次,便见那张洛浑身是伤,只剩喘气儿的劲儿了。
“你这泼贱破落户儿!恁等村贱!直把个妖魔妖魔地唤本座,甚是无礼!”那修罗女白猫踩耗子般控住张洛,高高在上地说到:“我乃天,人,牲,鬼,四道具足的神通阿修罗,得授‘奥妙’之号,又蒙尊师‘姬妲罗睺’赐名‘计都’,被唤作奥妙计都者,便是本座也!那神通无上的天人,在我手里仅能赌斗半日,好勇斗狠的畜牲,止一合就要败阵,似你这等蝼蚁般贱的泼贼,宰杀尔等,无需法力,手上略略用力,你便是死了!”
那修罗女抡起拳头重重朝莲台一砸,便见那莲台上五六尺高,三尺宽厚的金莲花瓣好似落叶遇风般高高飞到天上,俄而便夹杂万钧之势,“轰”地砸在庭院四周,那莲花瓣乃是净土金打造,掼在地上,只听一阵阵金属刺耳交鸣,好似雷震,仿佛兽鸣,阵阵音波泛起,一片片摧骨震心,直激得张洛紧捂双耳,内脏里空空地疼痛。
“噗!”张洛遭那金属交鸣之声一阵,顿觉肝胆欲裂,当即一口鲜血喷出,气绝倒地。
张洛只觉眼前一片混沌,好似蒙上一团雾一般,见天不清,看地不楚,只觉一股气拽着自己狂奔,不由得神游起来。
晃神间,混迹市井仿佛还在昨日,神游时,冥河三桥好似近在眼前,及至刚要脚踏上桥之时,恍惚间又有只大手不住地将自己一直往上提,那脚下大地从一片焦黄,又至一片灰蒙,直至最后,只觉眼前一片漆黑,不知过了多久,方才觉周身钻心疼痛,当下倒吸一口凉气,堪堪还了阳,心下便惊悚起来:方才神思魂游,岂止梦境,却不是真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来?
张洛缓缓睁眼,自己刚被那修罗女摄来之时,犹在黄昏,如今看看天色,却是深更半夜,莲台边的净土金莲花瓣洒了一地,那修罗女依旧站在自己面前。
再至细看时,方才见身前一大滩血迹,啊也,莫非我真死过一回了吗?
那修罗女,名作“奥妙计都”的,见张洛一脸茫然地四周顾望,便傲慢道:“汝罪虽深,如今却合不应死,阿修罗一族向来一报收一报,须让你偿了我债,方才杀你。”
“如此说来,你确是阿修罗了……”张洛捂着胸膛想要缓缓站起,刚直起腰,却又叫奥妙计都一脚踩得趴在地上。
“死罪暂可免,活罪却万难饶恕也,汝当初趁我法力低微之时,兀自用黑狗血,童子尿污我法身,几乎至死,我这厢不要你死,却仍不能叫你好过!”
那修罗女说罢放开张洛,兀自后退几步双手拢在胸前结了个法印,口中念念有词,待吟诵毕,只见一束青绿色光芒直冲张洛拢去。
那光芒比月光柔和,拢在身上,只觉周身冰凉,如润玉贴合,待到那光芒消散之际,张洛只觉周身痛感俱消散不见,内脏之痛,亦在刹那痊愈。
那张洛愣在原地,半晌方才回过神,转身要跑,耳边厢却听那修罗女道:“你这泼贼,方才还够千般血勇,万种豪强,怎么如今明知不死,却仍要逃也?”那修罗女揶揄到。
“今番不逃,早晚要死。”
张洛本欲拔腿就跑,可一来那修罗女动若雷霆,自己凭借一双肉腿,万难逃出生天;二来那阿修罗一族睚眦必报,自己就是逃得了死,却逃不了报,今日逃了,别日却又要遭其报复,索性不再逃遁,就地站下。
“呵~你虽刁钻,倒也识趣。”那修罗女见张洛就地站下,怒目而视,倒是个颇有犟骨的,复又到:“我今不打骂你,你却要说你当日为何要拿黑畜牲的血,并你那臊根里的脏水儿喷我?”
那天师冷笑一声道:“你拐个妇人在此,下蛊欲奸淫玷污,我恐那妇人为你所害,便出手相救。”
那道长理了理衣衫,又道:“你阿修罗众为三善道,善恶报应分明,赵员外并那妇人同你有甚仇怨,你要如此加害?亏你还自称奥妙阿修罗,我看只是个修业不修身,日后定有恶报的妖魔罢了!”
那阿修罗一族相较人族更众修行,畏怖轮回,甚于布衣恐惧王法。
张洛一席话毕,直羞得那修罗女满面通红,半晌才狡辩道:“我却不欲害其命也……”
“不欲加害,为何要施淫蛊?”张洛质问到。
“那……那淫蛊也不害人性命……”那修罗女支吾到。
“你不欲害人性命,却到此阎浮世界何为?”张洛见修罗女犹疑心虚,便更逼问到。
“你……你管得着吗?”阿修罗女恼羞成怒,一把抓住张洛脖子,于半空中抓握,那道士奋力挣扎而不脱,只觉窒息感翻涌而来。
那修罗女扼了半晌,便把张洛放开,任那张洛脱力地喘,方才觉解气。
“你这泼贼,我今番正欲用你作个恢复法力的炉鼎,好叫你知个好歹!”
那修罗女心念一动,外力乃生,莲台下大大小小的蒲团好似活过来一般,随着修罗女发动的念力,遮天蔽日地涌到莲台中央,一挥手,那蒲团便团成蝉茧一般裹住莲台,又如花苞闭合,只留顶上一小块暴露天光。
那修罗女自与张洛结仇,如今终得相报,那炉鼎之术旨在以交合为媒,或采阴补阳,或以阳补阴。
却看那修罗女又将如何以炉鼎之术采补?
那小道士自以为道法高深,却终陷老仇家之手,又将如何应对?
欲知后事如何,请待下回分解。
(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