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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姑爷,老爷叫我问您,老爷那心爱的白石扳指铜活保养得甚好,嵌石却怎的裂了?”赵仓山问到。

张洛一言不发,只是瞥了眼磕头的守门小厮。

“你……”管家气得微微颤抖地攥紧拳头,一脚把那恶仆踹倒在地:“主人信物,安可轻易毁伤也?”

“回,回管家爷,俺原以为是个疯子拿个破玩意儿哄老爷哩……”小厮哀声到。

“直恁娘个眼儿的破玩意儿,这是赵家曾祖做马弓手时戴的扳指,传了四代到老爷手上,大信之物毁在尔滥贱杂种手里,又如此怠慢尊者高徒,我府门贵人贤婿,我不罚你,你自裁处罢!”

管家一招手,两个健美妇人便不知从哪里出来,一人持一齐眉短棍,对着那奴才不住扑打,那小厮叫了会儿饶命,嘴里便再嚷不出来,半死不活地哼哼起来,张洛看得心下不忍,便在一旁拜到:“管家爷,晚辈以为,不知者无怪,况且小厮哥尽忠职守,乃其本分也,因物废人,倒不为美,小人不才,斗胆请管家大人饶这小厮哥一命吧。”

“姑爷尚未过门,家里事先不要管了,今番也是给你出气。”

管家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开,张洛见那两妇人似要下死手,便急忙伸手护住小厮到:“二位大姐,可看在小人面子上,放他半条命去吗?”

二妇人相视一眼,沉默着走开了,张洛撇下半死不活的小厮转头跟上管家,便开始在那四进大宅里左转右饶,直至处假山林立,珍木如烟的所在,管家引张洛沿着石板路绕过一个个假山丽石,直至座堂皇房屋前停下。

“贵人请进,老爷夫人已在此等了多时了。”管家深施一礼便躬身而腿,张洛下意识理了理头发衣裳,两步并作一步走入那富贵乡内。

那方圆十几丈的堂皇之屋乃是赵府会客大厅,厅上高挂琉璃灯笼琉璃盏,日影里便渗光溢彩煞是绚烂,那小道士走进门,见两侧摆着檀木桌椅,厅前高挂兰竹之图,珍瓶贵玩陈列四周,无一处不透着富贵奢华。

张洛回过神,只见一男一女端坐当中,那男人约有四十五六上下,国字脸,瘦长身子,梳三绺须,耷拉着眉,眼里混沌昏朦好似浊水一坛,只道是精神不济,站立坐行却颇有风度,比那规矩拘谨的管家又多了分富贵气度。

那女子貌态年轻却盘着头,脑后插一根百鸟簪,但从容貌来看至多四十出头,方颐广额,瓜子脸多肉却丰而不肥,远山眉烟熏般若隐若现,高山根,小琼鼻,唇若涂脂,暗生凉薄,相貌端庄雍容,身前两对玉球暗裹,紧绷欲凸之姿不逊梁氏,那女子大气好似前朝垂帘听政的新寡太后一般,相比那百媚横生的娇妾,更多了分主母气象。

张洛又见赵小姐低眉顺眼坐在一边,想必眼前之人便是自己未来的老丈人老丈母娘,那游神相貌的便是赵仓山赵财主,一旁的端庄妇人想必便是赵小姐的亲娘,那财主见张洛入见面无表情,只是端起茶碗饮那残茶,那熟妇不动声色,嘴角泛起一丝嘲讽冷笑,那小姐更沉默,低眉顺眼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是偷眼向张洛这厢观瞧,那堂中气氛一时僵冷下来,弄得张洛亦不自在,坐立难安,只是用眼去瞧自己鞋尖。

“还不跪拜,等甚呢!”赵小姐一旁小声提醒,张洛方才回过神,推金山倒玉柱轰然下拜,直到声“大人吉祥。”

“切……”熟妇喝了口茶,有意无意地吐了口茶叶子,财主顿了顿,兀自抬抬手示意那小道士起身。

“贤婿少礼,可到切近来。”赵仓山嗓沙音哑地招呼张洛至近前,左右审视,上下打量,微微点了点头。

“贤婿莫慌,不要动就是。”赵仓山探手在张洛裤裆头揩了一把,把那小道士吓得一哆嗦,心想这赵府倒不正经,逮谁捏谁裤裆玩儿。

“丈人这是?”张洛惊疑到。

“莫怕,我赵家选女婿向来如此。”赵仓山哑然对赵小姐笑到:“碧瑜,此乃大男子,日后须严谨些,把好家门才是。”

赵小姐的脸腾地一红,强压嘴角一模笑意,微微点头不语。

“女儿,这人你可看得上吗?”那熟妇中气颇足,洪声问到。

“禀母亲大人,婚姻之事,一向由父母做主,莫将那缘分白白放走才是。”赵小姐柔声软气到。

“啧……”熟妇面色颇有不悦到:“女儿,书生道士一向最会骗人,你平日里久在深闺不见男子,莫要见个男人便允了,你莫怪为娘多嘴,可也都是为了你好哩。”

那小姐怀春待放,当下便小声回驳到:“既是父亲选在家中,必是个良人哩,女儿,愿听父亲做主……。”

“哦……”赵财主暗明少女怀春,当面却不点破,便同那熟妇到:“既是爱女有愿,我看贤婿你便在府中吧,只是……”赵财主略一沉吟到:“许是我家人丁稀薄,我便有意招个绵延香火的上门女婿,不知贤婿……”

“即可即可!便是让俺改姓也可!”张洛见事有门,急忙答复到。

“咦,你倒是个孟浪男子哩!”赵小姐喜形于色,出言逗那小道士到。

“咄!规矩哪里去了?”一旁的熟妇颜色一变,呵斥赵小姐,吧个雀跃的少女训得和霜打秸秆相似,一发抬不起头了。

“老爷,等本是高门富庶之家,恁的不也招个门当户对的,偏要寻个破久神棍为婿?”熟妇烟眉微蹙,出言不逊到:

“若是这小神棍游手好闲,赵家富贵,还养得他一生半世,早晚亦要落个破落,倘这小杂毛一发不和他师父学好,专会坑蒙拐骗,来了个吃绝户,到时候我两口子一没反抗的气力,二没守家的男丁,却不也落个现世现眼的下场?亦妇人愚见,打发他几百两银子,带着个媒人与他回山,就说与我家的婚约解了便是,日后再寻个好女婿,却不为美?”

那妇人出言甚刁,言辞间却在理,想必这妇人也是个能守家持家的,见个小破道长平白来此,更是要小心警惕,仔细盘问怀疑,只是这话儿实在伤人,张洛闻言心中盛怒,当即怒目视那妇人,断喝一声到:

“呔!俺不过穿得破落些,凭甚地辱俺名声也!想俺自幼跟随师父闯荡江湖,虽把那仙旅长生之术不甚精熟,四书五经,释道经文,俺脑里的抠出来,也足以堆满你这大堂了,至于寻医问药,开方救人亦不在话下,足下忒无道理,倒把俺做个不学无术,专谋家产之徒也?赵夫人这般猜忌挖苦,恶心之至!你把你那几百两银子做坛法事,超度超度那心里的怨毒之鬼罢,再休用那黄白之物侮辱于人!”

张洛越说越忿,却不造次,一拂袖便转身向外走。

“贤婿莫走!贤婿!”

赵仓山急忙起身吩咐下人把住门,休要放张洛走,张洛大踏步出门,心火稍退,隐隐有些羞惧,如此说话日后便不好想见,张洛惶急间欲出赵府,却见那府门被两三个护院女丁拦住,把个张洛进退不得地夹在当场。

厅堂里,赵小姐恐未婚夫因母嫌女,更怕个可心儿的郎就此走了,两下忧惧间潸然泪下,扯着方巾不住揩抹眼泪,把个财主急得直踱步,口里不住数落起出言不逊的妇人来。

“你等妇人休说那作贱人的话哩!”

赵仓山怒到:“想当初玄州城里因兵乱横生瘟疫,俺全家阖府上下都病得差点没了,你当时正回了娘家,却不知那光景凄苦耶?正是贤婿尊师施药救人,才保得俺全家无事,日后平安富贵,更比以前昌盛,却不是师尊庇护耶?你这吃水忘源的,休要再胡说八道,见罪上人,其罪愆甚矣!”

“此……此番也是为了女儿呀……”熟妇让蒙夫一骂,气焰当时矮了六分,却兀自心虚嘴硬到:“若那老道是个可玄州放疫,又假借治人哄财骗物的贼人,这遭不就是真真遭瘟了耶?”

“咄!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休再多言!”

赵仓山怒到:“你当我是个好哄骗的?我当年也是闯荡过两大洲两大洋的汉子,岂是个妖人就能哄的?”

赵仓山少敛怒容,问那赵小姐到:“女儿,爹这番只问你要不要那小道士作夫家,若你点头答应,今后便任谁也不能挡了。”

“禀,禀爹爹……”赵小姐小声啜泣到:“小女见那小道士虽脏破了些,人却是一品俊朗的好人儿,便是王公贵胄,名伶戏子,似他这般俊的亦少有哩,想那小道士是个正直人,女儿这遭便招了他吧……”

“既是如此,快招贤婿回事!”

赵仓山一言既出,不出半柱香的功夫,那张洛便被管家连搪带哄地带回堂内,羞刀难入鞘,自古便是如此,张洛把话说得太满,如今却又回来,便把脸红到耳根子上,头也不敢稍抬半分。

“贤婿此番莫怪,原是你岳母和你有些误会,为父已与她说清道明,现已无事,望贤婿莫要挂怀,此番看在小女青睐与你,我亦在此做主的份上,莫要与你岳母挂怀便是。”

赵仓山到。

“大人莫要如此说,与大人置气,只怕俺个破小老道还不配哩,承蒙错爱,便放小子回去,日后同师父说起,只道是小子孟浪见怒大人,非大人之过也。”

张洛深施一礼,再想走,却叫赵小姐拽住了。

“莫要走,你我早是名里夫妻,该同近共退才是!”

赵小姐扯住张洛,颇失体统到:“你若不留下,奴家便作个终身活寡,挨那寂寞不过,奴家便吊死梁上,化作鬼也跟你哩!”

“妈耶,这帮人都是失心疯吗?”

张洛见赵小姐烈性,没成夫妻时便要以死相逼,又惊又疑的当口便吓得没了脾气,看来今天若不顺着这家人来,恐怕要死一两个了。

“好……好吧……”张洛躬身对那别扭的美熟妇深施一礼到:“大人莫怪小子说话忤逆,万乞恕小子见触之罪。”

那熟妇翻了个白眼,也不看张洛,没身入后堂了,赵仓山见状也不阻拦,兀自同张洛笑到:“你这小子颇有胆气,我家夫人虽顺着我,在外却是个鬼神难惹的严厉人,颇有勇气,颇有勇气……”

那财主正色到:“既已不是外人,便要向你荐明,小女即你之妻,名作碧瑜,你岳母原姓曹,名为季儿,自嫁入家门,人呼其为赵曹氏,你二人虽有嫌隙,亦莫指名道姓。”

那财主又到:“你与碧瑜尚未行夫妻之礼,男女授受不亲,今先引你住客院,待到择日完婚后再圆房。”

赵仓山暗自把赵曹氏一番不逊之言思索再三,便暗地里留个心眼,先不办亲,只把小道士收留在家,暗地里考察明白几斤几两,何性何格,再作进步理会,那赵碧瑜赵小姐倒垂首低头似有不快,仍扯着张洛道袍,似有恋恋不舍之情,张洛心下只觉赵小姐甚不矜持,便也从赵仓山之意,就在赵府西边角的客房里安身,那客房虽不及居室气派却也朴素舒适,张洛望着那无色琉璃的窗户,这般光景,倒比那窗户纸儿都糊不全的破庙舒服,话说张洛历经奇遇终到丈人家落脚,却不知今后又有几番波澜,几番迷雾?

欲知后事如何,请待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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