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叶用量以壶三分之一为度,冲茶时要高拎茶炉,高冲出茶味。娘的茶乃是上好的青芽,便可省去洗茶一步,一泡便可为饮。”
我举高茶炉,冲的茶叶在壶里阵阵翻滚,香气扑鼻。
茶叶冲泡好,我拎起茶壶,壶口低靠盅口,将茶水倒入茶盅。
停顿了片刻,看着清漓直愣愣的看着我的动作,心里居然有点说不出的得意。
忍住笑意,我拿起茶盅将茶汤分作两杯。
“茶汤由壶入盅,以低泡为佳,可免茶香流散,茶盅入杯,七分为礼。”我拿过杯托,将茶杯放置在清漓面前。
“娘,此杯敬您,尝尝吧。”
清漓看着面前的茶杯,伸出二指,端起杯便要喝,可又看了我一眼。我拿起杯,先托于半空看了看,又举至鼻尖,闻了闻。
“喝茶前,先观色,后闻香,再品其味。心定神安,无思无虑。”说完,闭起眼,抿了一口。
第一次看见清漓的眉头紧了紧,紧接着一声语调完全不同以往的传言突然跳进心间。那声音完全失了冷漠,满是女孩般的轻快抱怨。
“怎么这么麻烦!”
传音入心后,我和清漓都愣住了。看起来,刚刚那句话清漓并没打算传心给我。
“是有点麻烦。”我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痒痒,有些窘迫的转过脸,茶汤是何滋味已无所知。
清漓一口茶喝了半天,似乎是为了掩饰尴尬,便慢条斯理的问道。
“你从何处学来这些?”
我抬手指了指云溪的方向,“云溪镇上一僻静处有一四角亭,常年有两位长者在那烹茶,扶琴,手谈。我没事跟着学了几分皮毛罢了。”
说完,又给清漓添了一杯。
清漓转动茶杯,心不在焉的说道,“看来确是清闲。”
“娘,我可从未疏于修行,只是……算了,娘,你今日找我有何事。”
“我今日……”清漓看着我,吐出三个字后突然就卡了壳,我老老实实的坐在石凳上,等着她的下文,半天后,她轻出了口气,移开目光喝了口茶。
“后日是你生辰,娘无物相赠,届时你自下山游玩吧。”
“娘!”按我的一贯经验,这句说完,清漓肯定就要遁行了。于是我根本没考虑好便赶紧叫住了她。
“何事?”
我放下茶杯,双手来回搓的指尖发白。鼓起十多年来的勇气低声说道。
“娘,后日,后日云溪镇内祭祀河神,街上肯定很热闹,你,你,你可否陪儿一同下山?”
不知是因为晨旭下的清漓美如化境,还是烹茶露怯添了几分地气,亦或是那一声婉转悠扬的无心传言。
心头长久压抑的某根弦被拨了一下,这才忐忑的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这一年,每每在外看见那些普通的母子相处,我都难掩羡慕之色。只是我真不知道清漓是否真的愿“贵脚踏贱地”。
清漓默默盯着我,没有开口。我心一横,咬牙又补了一句,“就当是送给孩儿的生辰之礼。儿不想将来元婴下山之后,连一丝回忆都没留下。”
石院中虫鸣鸟歌,微风阵阵,却压不住这石桌一角的冷寂,一片青竹散叶,缓缓落下,从我们母子间切过,叶落的一瞬遮住了我的视线,一叶遮目之后,石桌对面已然空空如也。
彷佛刚刚的茗香只是我的臆想,我含着笑意,只叹这茶略苦涩。
“依你。”
许久之后,清香开始在唇齿心间回味,我终于忍不住笑开起来。
后日一早,我便整装束发,恭敬的站在院中等着清漓。
片刻后,白光一闪,清漓已然站在了山间小路上。
我眼前一亮,因为清漓今日居然穿了件淡粉色的留仙裙。
青丝分股系结拢起,盘叠于头顶。
露出光洁的额间,两条垂云鬓如月牙挂于耳前。
一副面纱遮住了脸颊,只留下那两只夺人心魄的星目。
我只看了一眼,就匆匆低下头去,不敢再看。虽说我是她的儿子,可爱美之心,也不分男女老幼不是。
清漓没说话,慢步至我身前,伸手搭上了我的肩。
我自然知道她要干嘛,“娘,今日我们徒步下山吧,不必动用仙术可好。”
清漓随之放下手臂,便缓步往山下走去。
“娘,你想去哪?”
我们并肩而行,虽说我语气还算镇静,可心里着实是七上八下。这么多年了,娘还是头一次陪我去游玩,尤其还是下山游玩。
“就去你平日所去之地便可。”
“哦,好!”
然后便是一路无话,但我还是心情愉悦。
今日是祭神之日,云溪明显比以往热闹了多,每个建筑都是张灯结彩,一副欢腾之相,主道边隔几步便是一个推车摊,各色小吃,玩偶,墨宝字画层出不穷,来来往往都是车马人流。
我和清漓混迹其中,倒也未曾引起别人注意。
我看见有趣的摊位自然免不了上前,清漓便跟在我身后,却从不伸手拿起什么看看。
“娘,你看多热闹。”
“嗯。”清漓依旧惜字如金,根本听不出悲喜。
“现在我修为怕是到了瓶颈,在山上不管怎么努力也难进一步,以后倒不如让我常常下山转转,说不定能遇到什么仙缘呢。娘,你放心,酉时我一定回山,成不成?”
我这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虽说清漓山上灵炁充裕,可如今我不论聚多少灵炁也无法提升半点修为,最多也就是身体越发强健了些。
我看话本里,一般这种情况都得有仙人指点才行,当然像我娘这种没兴趣指点的自然不能算。
清漓听到这话,猛然止住了步子。
“不可!”
我并没有多意外,不管怎么说,好歹也争取过了,我轻叹口气,点了点头。
“……走远。”清漓说完重新迈步向前。
“嗯?”我看着清漓的背影,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远,不远,我保证就在云溪周围,绝不会进宜雷二州的。嘿嘿,听戏去咯。”
我兴奋的带着清漓往闻莺苑走去。老树头那肯定是不能去,那家伙满嘴胡言,可别惹恼了清漓。
闻莺院算是云溪最大的戏楼,听场戏用不了几个钱,除了唱戏也没有别的门道,来往的平头百姓没事都爱去听上一段。
而那些达官显贵却鲜有来此,往往都在镇东高坡上的烟花之地里听唱。
今日闻莺院果然立了块大招牌,上写着,新戏“三夺宝”。
我偷偷瞧了眼清漓,她应该是并不知道内情。
我暗自偷笑,不知道待会她看见自己被编成戏会是什么表情。
因为不想招人眼目,我特地多花了几十文去了二楼雅座,下一场很快就开始了,清漓一言不发,正襟危坐,看着台下的众人。
随后一位青衣扮相的戏子踩着碎步走到台上,一亮相,台下顿时一片叫好。看样子,扮演清漓的还是位名角。
而清漓此时依旧不明所以,等到台上的清漓一番自述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原本清冷的杏眼突然睁的溜圆,亦如惊奇的少女,但很快便又恢复如常,虽然只有一瞬,但还是被我看见了。
“还是没娘漂亮。”
“多嘴!”
我赶紧给清漓倒茶,心里一阵暗爽,这戏编排的倒是极其精彩,文武争斗都丝丝入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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