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会是多久以后的事呢,半个世纪?
我莫名觉得这个时间远比“今年内”或“十年内”要来得合理,而每次这么想,都会让我有些难过,也为凡诺设定给我的生存方式感到非常生气。
软体生物很快下楼,等下我可能会把气出在它身上。
上个月,我已经确认过了,牠只会吞噬室内多出的霉菌、蚂蚁和杂草等。
至于我,早被牠视为是不可侵犯的;应该是凡诺命令牠的,虽然他的心态应该比较像是保护财产,而非关心子女的安危。
总之,我怎样踩或咬这团又黑又软的生物都不成问题;只是后一种选向稍嫌不卫生,且这种事好像做超过两分钟就会感到厌烦。
又显得极为可悲,我想,胸腹中若有闷得不舒服的感觉,跑一跑还是最有效果的。
软体生物会绕过我放置的书本和光牌,到现在,我也没那么担心会牠弄乱或弄坏些什么;尽管有几本书都翻到很精采的段落,但我不急着看完。
接下来,我应该花更多时间,去注意这个位于囊内的后辈。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绿囊的膜相当厚。
我伸长脖子,又眯起眼睛,却还是看不到小家伙的脸。
而过约十秒后,有两块黄色的东西很靠近我,几乎是贴在膜上;表面质感几乎和玉石一样,里头的光芒却很类似烛火,也许更接近星辰。
“好漂亮。”
我忍不住说,也差点要把双眼贴到膜上。
而考量到他可能突然跳出来,我还是与他保持至少半步的距离。
那一对黄色的东西,会是他的眼睛吗?
既不像人类,也不像是一般生物的特征;这样的他,很难找到爱人。
虽然一堆悲观的想法在脑中大量出现,但我抱有一线希望。
当绿囊裂开时,我又觉得不该再继续欺骗自己,更不该试着欺骗小家伙。
在一连串“噗哇”、“啪啦”等声响后,他趴在地上;散落一地的肉块迅速萎缩,周围的液体也在几秒内消散。
在我的印象中,凡诺是在我出来前,就令囊进入这种──应该是被称为“枯死”的──状态;而比起担忧他那种粗鲁的做法会不会导致什么问题,此时的我,更仔细观察小家伙的外型。
在他深蓝色的肌肤外,盖有一层或多层薄如纸片的外壳。
至于他看来最坚硬的胸和背,令让我联想到螃蟹。
而先前引起我注意的,是他的手脚;和人类比起来,似乎更像是图画中的恶魔;关节则很接近节肢动物,曲肌线条却又与我差不多。
他没有尾巴,我想,或者只是还没长出来而已。
虽然几个地方有着极为明显的外骨骼,而在他的肌肉底下,大部分的骨头形状都与人类差不多。
除了他的头,狭长得像是个装纸或文具的圆筒。
而在他的脸颊和嘴角等处,有不少交错的肌肉;这一些往内和往外发展的元润轮廓,让他看来也有那么点接近马或驴子。
至于他的双眼,大致上就和我在外面看到的一样;与宝石极为接近,光彩却极为活泼。
盯着那对眼睛看,感觉像是正观赏映在湖面上的云朵,或隔着云丝欣赏随风摇曳的大片麦田。
就整体来看,他挺像是蜻蜓或螳螂。
而即使全身上下充满这么多尖锐、诡异的元素,小家伙脸上狰狞的感觉却极为有限。
特别是他的眼睛──出乎意料的──能令人心静,要我观赏一个小时以上都没问题;里头的多种光泽,足以让见识过许多宝物的一流监赏家也看到目光呆滞。
而凡诺对他采用许多极端的设计,让我很难确定他在其他方面是和我有多相似;要是他无法说话,甚至没有和我一样的智能,那情况会变得极为复杂。
同一时间,我的脑中也萌生另一些想法:一定要找个能接纳他的人类。
这难度显然比我要高上太多了,而换个角度来想:如果我能够帮他生存下去,那我的生存问题就更不用愁了。
在这之前,我要让他对自己有自信。无论凡诺怎么说,我还是决定要把眼前的这个生物当成是亲弟弟或亲妹妹来看待。
软体生物爬上来,吃掉肉块;刚才牠大可留在原地等待,我想,这玩意完全是凭着本能行动。
不打扰软体生物用餐的我,迅速来到小家伙的右手边。
绕到他的正前方,步伐自然、不回避他的眼睛;首先,要让他知道,我一点也不怕他。
虽然也是落到地上,他现在的姿势看来只像是要行跪拜礼,而不是差点摔倒。
或许是因为绿囊的解除速度没受到凡诺影响,他现在看来没当时的我狼狈,心跳也不太剧烈。
这表示他不仅相当冷静,也大致搞得清楚状况;还是他根本什么也没在想,我不确定,毕竟他的双眼太难懂了。
慢慢伸长脖子的小家伙,双手离地、站起来。
他的身高接近两岁大的人类幼童,头身比例也有些类似,我想,只是四肢细长到一个地步。
纵向的腹肌接近杏仁型;细长、两端尖锐,这让她的身体有一部分很类似教堂雕刻。
我突然有种预感,即他成年以后,身上无论是加宽还是拉长的部分都会远超过我。
外型偏向犬科动物的我,应该算得上是哺乳类。
而小家伙到底比较偏向犀牛还是蜘蛛,目前我还无法确定。
依照凡诺的描述,我想,眼前的家伙尽管年幼,但不那么容易骨折或扭伤;也许,还可以很轻易就把我大卸八块。
要不是凡诺有提到他的诞生目的,我应该会先和他保持距离。
小家伙站起来,一直看着我;虽然他的眼睛不像一般生物,却不会让我感到太有压力。
他只要不是趴在地上或缩在角落,就是一个好的开始;表示他已经跟一个成年人一样强韧,我猜,他正在整理身体内外的一切资讯,也早已弄清楚自己的思绪。
果然,过不到一分钟,他开口了──声音听起来不会特别尖锐,像是不止十岁的少年,尽管他的身体并没有大到那个地步──:“刚才,我有听到你们的谈话。”
抑扬顿挫的控制已经很接近成年人,真神奇,我想;这特征也许不是纯粹装饰,而是表示他的初期心智年龄比我高。
大概过不到半年,他的声音就会变得非常低沉;如果外型能更像个人类,他有机会一开口就让一堆人──无论男女──都神魂颠倒。
小家伙懂我现在使用的语言,也有听到凡诺说的话,这可以让我省去不少讲解的时间。
然而,我的胸中却有一股失落感。
过快十秒后,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希望他能够更像个小孩。
即便他可能要从简单的发音开始学起,甚至会到处啃咬一堆东西,又容易感到寂寞,也比现在这种一生下来就已经像个大人的情况要来得好;这样的想法根本不合理,很显然的,眼前的情况比较方便我们。
又过十秒后,我才意识到,早在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我的母性就被大大激起。
说不定即便我尚未性成熟,却已经渴望能有个小孩;至于这种心态和小女孩渴望手里有个洋娃娃有无差异,我短时间内无法确定。
眼前的小家伙,几乎和我完全一样。
我在觉得非常亲切的同时,为世上又多了个不幸的例子而高兴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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