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原为皂班班头儿的苏循天也被调到叶小 天身边,成了他的副手。
苏循天是县尊夫人苏雅的弟弟,虽然出身诗书人家,却是不学无术,不得已 便做了胥吏,跟着姐夫来了西南。
胥史并非永远没有做官的机会,熬资历、攒政 绩,偶尔会有极少的几个小官名额会留给他们,希望虽然渺茫,却也是个机会。
奈何在这葫县,就连苏循天的姐夫花晴风都只是个傀儡,哪还有他升官的机 会?
叶小天带着李云聪这个专门负责监视他的“左膀”和苏循天这个专门帮他找 麻烦的“右臂”,开始了他在葫县的典史生涯。
叶小天很清楚自己只是个冒名顶替的官,艾枫有家人、有同年、有座师,有 太多太多的社会关系,自己又没有和他孪生兄弟一般的相貌,即便当日在县衙二 堂的所有官员一致同意让他永远冒充下去,那也是不可能的。
叶小天不相信孟县丞对艾典史之死的判断,艾典史之死分明就是谋财害命, 孟县丞却偏说是蓄意谋杀。
如果艾典史的死真的只是一个意外,而葫县官员也清 楚这一点,那么他们找自己冒充艾典史恐怕就是一个阴谋了。
叶小天猜不出他们 真正的打算,却能推测出他们对自己一定没安好心。
叶小天显然低估了葫县官员的胆量,但这并不怪他,他以前所接触的官员大 多是京官。
那些京官或许贪婪,或许奸诈,可他们在天子脚下,忌讳难免多些, 又哪能像这些地方官们那样无法无天。
今天叶小天是去往施家探案的。
“集义店”粮行大掌柜施必行,昨日在后花园散步时暴卒。
叶小天昨天已经 去过一趟,尸体抬回县衙,让仵作检验了一番,说是喉管被人捏碎而死。
叶小天昨日勘察了现场,今天是带人去施家走访,并拜访与施掌柜关系密切 的一些朋友。
叶小天领着一群捕快,忽见前方路口有一群人围拢在那儿。捕快们不敢马虎, 立即握紧腰刀,高声吆喝:“典史大人出行,闲杂人等回避。”
众人闪开,就见路口站着一个粗布衣衫的山中少年。他虽然身居闹市,可是 往那儿一站,却给人一种与其年龄和身份不相符的镇静。
叶小天马上认出了这个人,他甚至还记得这个人的名字:华云飞。
这个人送了四条鱼给他,那张稚嫩而极显刚强个性的面孔,他记忆犹新。
叶小天微笑着向他走了过去,只走了三步,叶小天的目光就被吸引到了华云 飞的脚下,那是一只趴在华云飞脚下的斑斓猛虎,头圆、耳短,粗大有力的四肢 踞伏于地,长长的虎尾盘于身侧,全身橙黄色布满黑色条纹的皮毛在阳光下微微 泛光,虎头上一个硕大的王字。
叶小天大为惊讶,那天看到这少年时,他只当对方是一个渔夫,会在山溪湍 流中捕鱼,可他没想到这人竟然还是一个猎虎的高明猎手。
“你……是……”华云飞分明已认出了叶小天,但叶小天此刻一身官袍,前 呼后拥的与那晚的落魄模样判若两人,华云飞一时不敢确认。
叶小天笑道:“四鱼之恩,犹记在心。你不认得我了吗?”
华云飞惊道:“啊!果然是你!你……你怎么……”
叶小天道:“本官么,实乃是本县典史,赴任之初为了解本县的情形,那几 天正在微服私访,不想被偷儿摸走了我的盘缠,以致落到那步田地。”
华云飞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原来你……你就是县衙张榜公布的那位艾 ……艾大人。”
叶小天笑道:“你不用拘谨,我当你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不必论那官场 中的身份。”
李云聪竖着耳朵,猎犬似的在一旁听着,虽见叶小天没说什么出格的话,却 不耐烦他和一个山里的穷猎户搭讪不休,上前打岔道:“大人,眼看这时辰也不 早了,咱们还得去……”
“闭嘴!本官与人说话,哪里轮到你来插嘴,混帐东西!”叶小天脸色一沉, 根本不给李云聪好脸色。
且不提两人之前那些过节,反正他这个典史也做不长, 早晚要拍拍屁股走人,跟这个小人客套什么。
李云聪脸色一变,却是无可奈何,只得面皮发青地退到一边。
一旁苏循天笑嘻嘻地道:“不懂规矩,没上没下!”
李云聪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明知叶小天看他不顺眼,却不敢再生事端。
苏循天和叶小天处得极好,好到他那姐夫花晴天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浑球能耐没有,偏又仗着姐夫是本县县太爷,对谁都有点目中无人。
可 惜他的靠山也是无权无势的傀儡,他想狐假虎威,更加没人买帐,所以在县衙这 三年,他跟谁都处不好。
然而他对叶小天却是毕恭毕敬。
作为县太爷的小舅子,苏循天自然知道叶小 天的真正身份,何况叶小天就算真是典史,他也未必巴结。
孟县丞、王主簿都是 有实权的官儿,他还不是一样不放在眼里?
偏偏一见叶小天就这么服气,确实令 人费解。
花知县包括叶小天在内,自然不知道苏循天的这种态度,始自他去县衙后宅 探望姐姐时,意外地见到了叶小天的“二妹”薛水舞。
叶小天训斥了李云聪,回过头来,和颜悦色地对华云飞道:“云飞兄弟,我 还有公务在身,就不跟你多说了。”
“好!您……您请慢走!”
叶小天转身要走,华云飞冲动之下,脱口道:“我捕了这头猛虎,卖掉后就 有钱娶媳妇了。到时候,请大人你喝我的喜酒。”华云飞这句话说完,马上就后 悔了,人家是什么身份,跟你客气两句,你还真以为人家会拿你当朋友了?
叶小天站住脚步,回身笑道:“要叫大哥。叫大人,我可不去。”
华云飞的脸胀得通红,眼睛却放出光来:“大哥!”
叶小天点点头,道:“你成亲的那天,我一定到!”
叶小天向他挥挥手,转身刚要走,就听街上一声尖叫:“快来人呐,打死人 啦!”
几个捕快一听尖叫声,马上如临大敌地拔出刀来。叶小天诧然回望,就见一 个青袍儒士正站在一处台阶上声嘶力竭地“放声高歌”。
李云聪惊叫道:“黄训导!县学出什么事了?”
叶小天向黄炫迎去,一直为叶小天鞍前马后的苏循天主动抢在头里,高声问 道:“典史大人在此,黄训导,县学里有什么麻烦了,快快讲来。”
黄炫道:“你们来得正好,快!快去阻止他们,里边又打起来了,这一次打 得尤其激烈。”
李云聪一听,拔腿就往县学跑,一边跑一边喊:“艾典史,快来,这可都是 些小祖宗,出不得意外呀!”
叶小天职责所在,却也推脱不得,只好跟着李云聪跑进县学。
县学虽是朝廷的学府,却不一定要用公帑建造。
以葫县来说,官员的俸禄都 常常拖欠,拨款建县学就更不可能了。
葫县县学是靠士绅名流捐资修建的,去年 年尾才落成。
叶小天等人冲进县学,拐过正房来到后院,马上就听到一阵叫骂咆哮声从书 堂里传来。
院子里站了四个人,其中三个是县学教习,五六十岁年纪,还有一人 三旬上下,穿着一身县学生员的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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