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依兰抿一口橙汁,似乎在等着王海进一步解释。
“比如,奥运会项目,人们总是过于强调了为国争光这样的集体主义精神。这当然也存在,但是真相往往是,无论是运动员,还是教练员,还是工作人员体育干部,其本质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不是什么伟人。挨打也疼,喝多了也吐。就和大部分普普通通的凡人,来者熙熙,去者攘攘,为名为利。体育人也是一样的。要想解决今天我们国家体育人的困扰,第一条就是要真诚的宣布:职业体育人,不是仅仅为了为国争光而踢球、打球、参赛、训练的……而是也同样为了挣钱,为了养家糊口,为了自己的个人价值实现……只有对观众去理解这一点,才能用发展的、平和的眼光去看待体育人。从一个省跳槽到另一个省也好,队内竞争也好,接广告也好,参加商业活动也好,如果能从真诚的角度,去面对社会的质问,以一个'人'而不是'英雄'的姿态去面对公众,我认为起头的时候可能会有一些压力,但是逐渐的,公众是可以接受的。做公益也是一样的……”
卓依兰点点头,王海却腼腆的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有时候容易荒腔走板,跟做演讲似的。卓小姐见笑了。”
“没有,我觉得你说的很深刻,很有意思。”
“还是不说这个……说说卓小姐您的'大山球场'计划吧……”
“我是六年前,去北海永窟县实习采访时,发现那里,居然有一个镇上的初中生,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足球这项运动。这让我震惊的不行……他们不知道有足球,有篮球,有排球,也不知道梅西、科比、C罗……他们的运动大部分都是一些自创的踢打摔闹,而且很容易受伤。山区里的教育,其实问题很多……我们只看到河溪的繁华,很容易忘记,C国是一个很大的国家,就是很大……不说很穷很富,至少很大……一座城市离开一个山区小镇,可能有一千公里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我是没有能力去面对所有的问题。只是在那个时候,和首都大学的柳教授谈起,他的建议就是我从一个局部的看得见摸得到的地方着手。我那时候年少轻狂,什么都敢想,就和几个朋友,攥了这么个'大山球场'的计划……我们立志要在五年之内,在C国的山区、边区,为中小学孩子们,筹建1000个简陋的足球、篮球场……不过六年过去了……计划还是进展的比想象中的慢就是了。”
“哈哈,卓小姐您还这么年轻,说'那时候年少轻狂'有点太沧桑了吧?恩……进展慢,是经费问题么?”
“恩……经费问题总是有的。不过最主要的还是那句话:C国是一个很大的国家。各个省,各个市,各个县,各个镇,各个村,情况比较复杂。地方上有很多利益关联,也有很多关节要去疏通。你会发现,很难批量执行,只能一个点一个点的推动。而且……不瞒您说,做这种事,光凭一时的热情是不行的。中途有很多挫折,也有很多痛苦,不少同僚都离开了项目。我也有工作……而且工作也越来越忙,所以这些事,说来惭愧……我现在也过问的很少。只是挂个名替出席一些活动,真正的事务都是朋友们在做。”
“应该说……我们都长大了。”王海笑得很温柔,端起了桌边的酒杯。
“是的,长大了。”卓依兰点点头。
“叮”两个人轻轻碰了碰杯,卓依兰抿了一口。
却发现王海这次已经豪爽的将杯中半杯红酒一饮而尽。
“王先生。那您现在就在从事金融基金方面的工作?”卓依兰对这个王海也有了三分好感,三分兴趣,所以这些问题,她还是有必要问一下的。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硬拉我去帮忙的工作,我也就是挂个头衔。现在在河溪跑跑一些投资项目。主要倒还是一些和体育产业关联的项目。其实只是一份工作,我一直希望的是,能够……呵呵……说出来见笑了……我想做一个自主的智能单车品牌。”
“不错哦。”卓依兰笑得很甜美,心中却丝毫没有“不错哦”的意思。
创业者?
创业者这种理想,在小资产阶级的社会里可能还算高大上,但是在卓依兰的世界里,每天跟她夸夸奇谈要收购上市公司,这边捣鼓几十个亿那边捣鼓几十个亿的人都多的是。
这种“创建一个智能单车品牌”的梦想,她是即不以为然,也难致可否的。
但是她看看眼前的大男生,又觉得有点奇怪。
和别的夸夸其谈、满怀梦想的创业梦想者不同,他说起这个话题时候的表情,似乎真的和他随便聊聊公益事业时候的表情是一样的。
仿佛不是在说什么伟大的梦想,而是在说生活中的一个观点,一件普通的小事一般的从容。
“其实在专业的骑行团队里,对于'智能'是很不屑的,认为那根本就是小孩子的游戏机一类的玩意。不过我么……专业骑行也玩不好,有时候觉得,尝试一下做一些介于专业和大众化之间的品牌,可能在社会价值和商业价值上都还不错……,其实电子产品终究是渗入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这是无可阻挡的大潮流,我一直在构想,是否可以将增强现实技术和单车运动结合起来,一定可以有划时代的产品诞生……呵呵,不好意思,卓小姐见笑了……我这些只能算是一个白领的空腹牢骚。其实这些事情真的要做还需要很多条件,目前我就还是从事我那比较有前途的金融投资工作吧,最多被人说沉闷一点……”
“哈哈……也没那么闷……其实投资行业……在一般人眼中,还是比较金光闪闪的。”
“那么卓小姐算不算'一般人'呢?”王海似乎有些调侃的笑着。
“我啊……我很enjoy我自己的工作,而我的工作特点就是对360行都很有兴趣,无论是金融参与体育产业的投资,还是创业做自主品牌,对我来说……都是不错的题材。希望有一天能够有机会采访您啊。”卓依兰也只是礼貌得体的回应。
……
两个人用完晚餐,王海倒也没提出进一步的要求,一直到地下车库的停车场才握手告别。
王海倒是如他自己所倡导的“非常真诚”:“卓小姐,我可以再约您一起出来走动走动么?即使是交个朋友也是不错的……”
“……”其实对卓依兰来说,这样的场面稍微是有点“出乎意料”的,在她看来,王海的这种临别话语,虽然也很倾慕,但是少了一份热忱,多了一份礼貌。
女人就是这么矫情,男人疯狂追逐,她要嫌弃男人下贱;当男人保持得体,她却未免又有另一种不甘。
难道我的魅力还不够吸引你到失态?
她居然忍不住,咬咬下唇,稍微在唇齿眉眼间飘过一丝少女才有的娇憨媚态,回眸一笑说:“你有我电话啦……你可以约我周末去骑车。”
她倒也未必一定要和这个王海发展,只是出于本能,要稍微给他下点迷药。
……
发动自己的911,行驶在河溪绕城高速上,卓依兰有点心事:她有点吃不准这个王海。
这个王海,是晚晴集团总裁夏晚晴为自己介绍的。
夏婉晴当年在首都,和自己的表舅母关系不错。
自从到了河溪工作,自己也算和夏婉晴多有交集。
即使出于给夏婉晴一些面子,她也不好拒绝晴姐的一番好意。
虽然明知道夏婉晴和自己接近,多少有政治投机或者利益社交的味道在里面,但是这也是人之常情。
夏婉晴介绍这个王海的背景时仅仅说起:“是个基金会的投资经理”。
基金的投资经理,其实是个浮动很大的头衔,一些混日子的小基金项目连应届毕业生都敢给这种头衔,但是如果是正规的大基金的从业人员又另当别论。
但是无论如何,“经理”而已么,既不是总监,也不是合伙人,不过是个“经理”,以卓依兰在这方面的阅历来看,这类“经理”年收入不可能过50万,少一点的20万、30万都有。
但是看王海开的车、点的酒、邀约的地点,无论是生活质量还是品味都很不错。
难道……“经理”只是一个谦称,其实是那个五环基金中比较优秀的中层干部?
也不像,别说中层干部了,就算是什么基金的理事长,董事长,在自己面前,往往也很难保持心态平和。
即使他们努力要装出云淡风轻来,也总装不出来那种不经意间的“平视”太宽度。
毕竟,即使是C国金融界的一线大佬,也是卓依兰的“平等客人”。
她还没有调研过这个五环基金究竟是什么来头……看来回去要调查一下。
她实在有点好奇,忍不住点亮了蓝牙电话:
“晴姐……”
“兰兰啊……你们见面了吧?怎么样觉得?”
“晴姐,我想问问你点事?”
“怎么了?”
“我猜,这个王海,应该有些背景吧。你故意不告诉我,是因为你有信心他能给我留下好印象。然后事后再告诉我,免得我反感……或者是……给我一个心理学上的落差型惊喜?”
“哈哈……兰兰……你说的有点高深啊。我可听不懂。”
“没事。我们聊的还不错。我如果不是自作多情的话,他对我的印象应该也不错。”
“兰兰……这个世界上还会有男人对你印象不好么?”
“行啦,晴姐,你直接点告诉我吧。这个王海,究竟是做什么的?”
“他是个海归啊。他是在英国念书的。回国以后先在万年集团实习,然后去了五环基金……做的是投资方面的工作吧……他这几年跟河溪往来很多,一直在忙一些体育产业方面的投资。不瞒你说,我们集团和他都有一些业务往来。现在我在和他一起关注注资后湾的项目……”
“家庭背景呢?”
“……嗯……是你舅妈让我不要告诉你的……怕是故意矫情。”
“说吧说吧……我如果猜的没错。一准是官二代,要不就是什么富二代。”
“他叫王海……”
“SO?”
“他的爸爸……叫王鼎。”
“……”
这轻轻的一句话,连卓依兰也愣了。
旋即,王海那份从容、平视、淡定都能解释得通了。
而夏婉晴这么热情的甚至有点越线的替自己和王海拉郎配,也立即能解释的通了,这已经不仅仅是在做一次简单的友好的“相亲对象介绍”了,这是一次赤裸裸的政治投机。
王鼎,河西省省委书记。
(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