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那跟自己去驻地前接受牧浦的心理咨询时所见到的是同一件东西。
上前拿上一块在手里,侧身借着门口映来的光仔细查看。
却发现里头的不是胶囊而是药片,银色的药板上更是印着个雄介也认不得的片假名。
(我印象这好像是安眠药的意思吧·······)
这个量,让雄介感到一阵可疑。
环视四周,随后雄介将视线落在摆放在柜上的药品思索着。
这里的药品绝大部分都该是自卫队送来的支援物资吧。
既然这边配有医生,那提供更多种类的药品也不是不可能。
(在紧急支援物资里头放安眠药这得多蠢,是自卫队干的?·······不是的话这东西又是哪来的?再说这东西真的是安眠药吗?应该不是什么糟糕的药物吧)
就算说是不经意在办公楼里头搜刮药物是找到的也实在让人很是想不通。
安眠药这类放到床边的东西,又或者说是种个人物品,也不可能拿着一大堆到处跑吧。
(难道说,这是作为医生都会常备的东西吗·······毕竟他们也要值夜班)
不过幸好,眼下得知这药的名字。
不过由于没有药典,雄介只好将心思放到这柜子上仔细翻查着,却不经意在柜子当中发现了个没见过的东西。
那是个将一个切掉瓶口的塑料瓶,塑料袋以及软管以胶带连接起来的奇怪的东西。
(这啥啊)
这柜子上的玻璃门没被锁上。
于是雄介便慎重地取出来摸了摸。
感觉这东西还在制作中,看样子就跟个泵那样动作,让塑料袋鼓起来的般的构造。
研究了会儿这东西怎么工作后,雄介突然想到这虽然有点丑,可就是个手动的人工呼吸器啊。
再留心一望,柜子上面还放有其他类似的手工制的医疗器具。
其中还有个把玻璃瓶跟注射器连起来不知道有啥作用的东西。
(自己做的吗·······要是我也带点这样的工具回来就好了呢)
从驻地那儿是适当取了些药箱回来,而对于那些器具,当初认为太笨重了也就敬谢不敏了。
把人工呼吸器放回去,视线挪到别的上头。
桌上散落着许多笔记跟纸夹。雄介取过一些随意地翻阅着。
其中也有药品的储备清单,可里头也只写着名字没其他详细信息。
也还有对流感的应对方案,救护班的指导书,或是备忘录。
除此以外基本就是些市政府内人员的病历,或是已经接受了咨询的历史记录之类的与来访者健康问卷一同以五十音顺序整理在一块儿。
适当地翻了翻,便在其中一份笔记当中发现到隆司的治疗计划书。
里头到处都混杂着日语以外的单词以及插图,其中更是潦草地写上几十页来认真检讨着手术的各个细节。
雄介也从这份计划书当中明白到必要的物品究竟是有多么地缺。
也同样在这些潦草的字迹当中察觉到牧浦究竟有多么地苦恼。
阖上笔记,雄介叹了一口气。
看到牧浦作为医生拼尽自己所能的样子,再想到自己眼下翻箱倒柜的模样实在是有些惭愧。
(·······还是甭管什么药了·······回去吧)
此时,突然一声传来。
“你在找什么·········?”
听着这嘶哑的声音,雄介一个哆嗦立马扭过头去。
自以为没人的休息室的里头居然传来这么一声。
把视线投到声源那边,便从那柜子的阴影里微微瞧出了只纤纤白手以及散在地上的裙子的影子。
是牧浦。她似乎坐到了背阴处那儿。
(喂喂喂·········你一直都在的啊)
雄介呆了会儿,于是缓缓将笔记放回桌上,
“抱歉啊。我就是敲了门也没见有人反映这就才··········其实我来是想问问隆司的手术怎么着了”
“················“
“·········你,没事儿吧?”
“··············“
应都没应。
雄介一股怀疑地向那边迈出步子。
他从一侧绕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个没有丁点儿力气就这么倚着墙壁的牧浦的身姿。
她没穿那件白衣。
只是毛衣搭配长裙的便服模样,垂下的头发盖住她的侧脸,无法从中瞄到她脸上的表情。
“···········喂?”
坐到地上的牧浦脚边,有个里头东西已经少了些的注射剂被随意扔在一边。
“·······你··········”
雄介这下没话说了,而牧浦则是无力翘了下嘴角笑了笑。
“·········只是镇静剂而已·······。再,再等我会儿·····我快,快能起来了······“
“··········”
雄介侧眼望了望这么昏昏而又轻声细语的牧浦,接着屈身拿过那支注射器。
透着光仔细地观察着。
这注射器管子上写着药剂名以及使用时的注意事项等等一些内容。
似乎是一种最初就已经注入好药剂来使用的专用的注射器。
针头那盖着个盖子,乳白色的液体还剩个七成左右。
“怎么好像·········这上面写着这是种烈性药啊“
“正如你所说······”
“真的没问题吗···········?“
“作为医生········还是能·······知道那个度在哪儿的”
应答渐渐清晰了起来。
镇静剂,也就是让意识稳定下来的药物,对方应该用此来代替安眠药的模样。
雄介叹着气,把注射器还了回去。
“··········我明白了。我也不是想要说三道四。你喜欢怎样就怎样把。啊这个就先放到一边,隆司的手术能进行不?“
牧浦没有回答。
雄介像是催促着地,
“···········那个啊,你要有什么必需品就告诉我去拿。况且也得做准备,所以我还是希望你能尽量早些告诉我都要些啥”
牧浦缓缓抬起头。睡眼朦胧的表情却又让人觉得温柔似水。
“没法进行手术··········”
“······什么?”
牧浦喃喃私语般道着。
“我已经不断试着检讨整个手术流程了··········可风险还是太高了。不管是超声波还是CT还是别的检查········可除了炎症的反应什么都检查不出来。要是就这么剖开肚子却发现了别的病因的话那时又得怎么办呢·········?这儿可是什么都没有啊?万一,术中大出血呢?引起感染的话呢?要真发生并发症的话又该怎么处理呢?“
牧浦仰视着雄介那一副不知所措的脸,颤着声,微弱地继续说着。
“我,可不是灾害派遣医师啊。更不是什么老手。我只不过在大学附属医院里工作的而已啊。我有知识,也懂器材的操作。更是知道在手术室当中得怎么做。可,你说像如今这样又没什么资料,就以这凑合的环境跟道具进行手术的话,我根本就没接受过这样的训练啊。更别提有没有经验了·········没办法的······”
话儿断了。
牧浦低着头,直直地盯着地面。
沉默随即支配住当下这个地方。
雄介把腰抵在桌上,仔细咀嚼牧浦话里的意思后,张嘴说道。
“·······咱们假设下吧,要是就这么放着那家伙不管的话,会有自己好起来的可能性吗?即便不进行手术的话会死掉吗?”
“··············”
牧浦依旧低着头,不敢跟自己对过视线。
这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那不就只能硬着头皮干了”
听着雄介的自言自语,牧浦以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一手拿过地上那支注射器。
目光一直落在手心那东西上,开口说道。
“·········你究竟向我渴求着什么?是一名优秀的领导?还是一名能干的医师?”
话儿如诅咒般不断从她口中涌出。
“·········你能明白,我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做到那椅子上去的········?我单纯只是在心里祈祷伤病患者都别再来我这儿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无能为力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可是,我说不出口。正因为饱受周围其他人的期待,所以我的该做的便是以笑脸来让周围都安心下来。··········一路以来我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了。心里想着至少在救援到来之前得成为大家的支柱才行。可是,那也,已经············”
她颤抖着声音,止住了话。
牧浦双手覆脸,带着哭声说道。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实在是对不起·······。可是,我太害怕了。我怕自己杀了他············我怕在藤野小姐面前,亲手把那孩子给埋葬掉”
对于牧浦的话,雄介选择了沉默。
他想起来他俩最初相遇时的回忆了。
在埋葬那名老人时,躲开家属的视线独自坐在树荫下长凳上那个牧浦的身影。
仔细想想,牧浦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就一直对各类事情担惊受怕了吧。
而那个牧浦如今,却将那镇静剂如护身符般紧紧握在手中,颤抖着身子。
这便是被作为领导的重压,救援不来的现实,以及无法治疗的孩子,这类东西给彻底压垮的身影。
那作为医师的身影早已不见。
眼前只剩个颤着身子的年轻女性罢了。
(我也知道太勉强她了,不过真的就只能这样了吗·······)
说是说无法手术,但其实这其中精神方面的影响相当大。
那原本能撑到救援来的东西如今已经破碎。
(不过呢·······)
隆司这伤也让雄介有些内疚。
没医生的话那倒好说,可眼下就有一个。
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喊放弃。
雄介无言了会儿,随后从桌子旁站了起来,说道。
“我明白了。就是说有设备的地方你就能动手术了吧?”
“那是···········”
他向着一脸困惑的牧浦,
“我会适当找家医院的手术室带你们过去的。电的话我尽量想办法。这样的话你觉得如何?“
像是听到个毫无预兆的戏言,牧浦不禁抽了抽嘴角。
“什么·········这太荒唐了”
“荒唐也得干了。好了好了,你知道这附近哪儿有医院?“
牧浦本还想着反驳些什么的,突然,又停住了。
那对本被刘海盖住的双眸透了出来,那视线像是望着不该是这里的远处般,尽是茫然。
就是一副突然想起些什么早已忘掉的东西般的表情。
“············干嘛?”
“···············“
她没回答一脸惊讶的雄介,而是将视线又落在地上,戴着副思考般的表情开始沉思。
不久后又扬起头,向着这边发问。
“······你打算怎样移动呢?”
“工藤那边那个大叔的··········也就是跟调度班的队长借辆车。那车挺硬的,应该也能装的上隆司的担架呢。就算中途被丧尸缠住了,你也不用做些啥,全交给我就行。当然医院里头的扫荡也是”
“············”
“就我俩跟隆司三个人。也不会上报给委员会知道。反正他们会竭力阻止的。我们到了晚上就赶过去”
牧浦咬着唇仔细听着,随后又如死心了般松下双肩。
“还真是,充满自信地说着呢············“
“别想的那么复杂。你只要把注意力都放到手术上就行。怎样?能行吧?”
稍稍犹豫了会儿,牧浦像是瞧瞧立下什么决心般扬起头。
“如果,我说如果···········要是能,去父亲的医院的话········“
“········在哪儿?”
“也不是很远。跟大学附属医院挺近的·······随便转转就知道了。我以前在那边实习过,里头的应急设备也还能用“
她把话止住,接着有些尴尬般伏下美目,
“还有·············我说万一·········万一父亲还活着的话,说不定还能顺便救出父亲············”
雄介也没打断正喃喃倾述的牧浦。
毕竟牧浦也该明白父亲还活着的可能性有多低,况且这原本就可以说是有些无谋的行动。
能有些动力的话比什么都好。
“······那,我们就去遇一遇你老爸吧“
像是待那话语渗入耳髓之中般陷入短暂的沉默后,牧浦微微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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