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因为他听见了脚步声。\r
\t沉着稳重，不疾不徐。\r
\t白衣的法海举着伞赤足踏水而来。\r
\t青蛇眯起眼睛，还能看清雨水打在法海的伞上溅起的细密水花。伞下的法海表情空寂，脸颊上还沾到被风吹进伞里的雨水。青蛇吃吃笑了起来，他懒得起身，便裹着袈裟缓缓爬向法海，爬到他脚下，伸出冰冷的手一把便握住了他温暖的脚踝。\r
\t冷血动物总是很迷恋这样的温暖。\r
\t“我还以为我会一直等到我下地狱的那一天。”\r
\t他说着低下头伸出舌头缓缓舔上法海沾着泥水的脚背。\r
\t脚背上湿濡酥痒的触感令法海猛地皱紧眉头，下意识想要踢开抓着他脚踝的蛇妖。\r
\t蛇妖却轻轻咬住他的脚趾，翻起眼睛笑看着他问道：“大师你今日……是慈眉观音、还是怒目金刚？”\r
\t法海一手用力握紧伞柄生生忍下呵斥蛇妖造次的冲动，只是抬脚后退了一步。然而青蛇却紧随而来，伸手抓住他的小腿，缓缓从地上爬起来跪在法海脚边，将脸贴上了他的腿。\r
\t被紧贴的触感令法海暗暗吸了一口气，他缓缓俯下身低头俯视着青蛇的脸，问道：“我有心渡你，你可会皈依？”\r
\t“倘若我说不会，大师你会就此转身回去？”青蛇眯起狭长好看的眼睛，笑得颇有几分狡猾，“还是直接举起金钵收了我？”\r
\t“孽障。”法海终于忍不住出声低斥，他见青蛇笑得更加开怀，不由得一阵恼怒。\r
\t当年他刚刚剃度之时师父便叹息过。\r
\t人有八苦。生、老、苦、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与五蕴盛。\r
\t师父说他五蕴炽盛，所见所闻与所受所想往往易郁于心，虽躲过贪嗔痴三毒，却极易行识偏执。他修行二十年，却依旧难改。\r
\t当日强行要收服白素贞便是行识偏执，认定人是人妖就是妖，然而一旦证实自己是错的，懊悔变成了他心里的魔障。\r
\t他要破除魔障。\r
\t青蛇也是妖。\r
\t“好，我渡你。”法海缓缓舒开眉头，拉开青蛇，放下雨伞便结跏跌坐于雨中。\r
\t“大师，这次可不是什么赌……也不是什么游戏。”青蛇攀住法海的肩膀，凑过去吻了他被雨水淋湿的嘴唇。\r
\t法海缓缓闭目不语，青蛇冰凉的指尖摩挲着他的脸颊，热切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嘴唇上有轻微疼痛的吮咬却让他感觉颈后一片酥软的麻痒，亲昵的触碰令他感到畏惧。青蛇跪到他跟前抱着他的脖子抚摸着他的颈后，伸出舌头舔着他即便不笑也会微微上扬的唇角，忽然扳住他的下巴将舌头伸进了他的口腔里。\r
\t急促地倒吸了一口气，还有雨水也被一同吸进了鼻腔里。法海蓦地双眼圆睁，反射性地抬手狠狠推开青蛇。微微发麻的嘴唇上没有留下任何明晰的回忆，法海微微仰起头，雨水顺着额头划过他额间的金刚珠滑到眉心。他眨动眼睛，耳畔除了狂暴的雨声便是青蛇宛如沸水般的呼吸声。\r
\t被推开的青蛇不免懊恼，雨水打在他脸上，就像是在奚落他的狼狈一样。细长的蛇目里尽是怨毒，然而直起身体瞥见法海看似沉静却茫然不解的样子，青蛇舒开眉头，在雨中咧开嘴唇无声笑了起来。\r
\t曾经，他以为和尚是惦念女人的身体，所以才会道貌岸然地说出要他助他修行那种鬼话。\r
\t竟不是。\r
\t青蛇懵懂于人事，和尚却懵懂于情事。\r
\t虽然他们大抵都知道一二，却说不出究竟。\r
\t一如青蛇当年只能看到男人粗鄙难抵诱惑，却始终没看出令白蛇魂牵梦萦的许仙究竟有何过人之处——蛇可不会被人类的皮囊迷惑，青蛇更不会以为白蛇恋慕许仙只因为他身上终年不变的温暖。\r
\t而法海也一样。\r
\t他虽然是个人类。\r
\t是个男人。\r
\t在青蛇眼里，人类男人都是见色起意的妄佞之徒，虽然那场赌约里法海也输了，可说到底，法海不以为自己输了。\r
\t青蛇看着雨里的法海，他一身素白僧衣早已透湿，紧紧贴着他的躯体，拖曳至地的宽袖吸收了地上的泥水已变得污秽不堪。\r
\t法海不信自己会输，说穿了只不过因为对于所谓情事他并不懂。\r
\t“大师你为何要推开我？”青蛇伸手捋了一把湿透的长发，他的皮肤在竹林中青光与雨水的映衬下显现出一种宛如水洗出来的病态白，皮肤之下青色的经络都隐约可见。他翻身爬到法海身边，一手捏住和尚被玷污的宽大衣袖，用力攥出一把污浊泥水。\r
\t“何不渡我？”他轻声呢喃如同引诱，微眯着眼睛将脸颊贴上法海滚烫的额头，一如从前他与白蛇在雨中相互濡湿身体那般轻轻摩挲着法海的肌肤，将细碎的吻落在他的眉间与鼻梁。\r
\t青蛇的呼吸声如同遥远天边滚滚而来的沉闷雷声，法海不由得微微扬起下巴，青蛇便趁机又吻上了他的嘴唇。\r
\t“佛可是会推开一心皈依之人？”青蛇吐词含混，吐息全都喷洒在法海的嘴唇上。和尚却双目紧闭嘴唇轻碰一声一声念着般若心经，这让青蛇不由得狠狠咬住他的嘴唇，一把将他压到地上。\r
\t法海猛然睁眼怒视造次不知好歹的青蛇，左手结印正欲念咒，却见连缀成串的雨珠从青蛇脸庞滑过，由他的鼻尖与下巴顺次滴下。偶觉有东西落到自己脸上，法海这才发觉正是从青蛇脸上滴下的雨水。\r
\t美丽的男人居高临下看着一手结印却迟迟没有念出咒文的和尚，只见他眉心轻敛，双唇微张，一副困于心事的模样。青蛇试着俯身吻了吻他，他并没有抗拒。化作人形的蛇妖一把抱住和尚的腰，隔着僧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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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剧痛立刻就从被咬住的地方蔓延开来。\r
\t然而疼痛并非是只是疼痛。\r
\t雨水狠狠砸在法海脸上，他睁着眼睛看向沉黑天空一遍一遍念诵心经，嘴唇触碰又分开，张张翕翕之间却全都是青蛇刚才吮咬时留下的暧昧触感。\r
\t被吸附于僧衣里的雨水漫进青蛇的嘴里，他的舌尖分辨不出新竹与泥土的腥气，只是隐约尝到空旷佛殿木鱼清响。用鼻尖蹭了蹭法海的脖子，他伸出舌头舔着法海的耳根，轻轻含住和尚柔软的耳垂，萦绕鼻间的尽是清净佛檀香。\r
\t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r
\t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r
\t法海念诵的声音如同喑哑弓弦，虽然铮铮有声却已然强弩之末。他温暖的吐息呵出在青蛇的脖子上，蛇妖听见他念诵到“是故空中无色”，故意突然咬住他的耳尖轻轻拉扯。\r
\t念诵声戛然而止。\r
\t“大师，色……是什么？”他咬着法海的耳廓发音吞吐不清，低微沙哑的喘息声吹进法海的耳中，和尚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皱起眉头似是在认真思考怎么向青蛇解释他提出的问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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