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尔1900年10月7日,上午11时,蜜儿的家)
“蜜儿你要撑住啊!主人马上就回来了!”
“水!去打水,快去!冷水不够了!”
悲痛凝重的气氛弥漫在并不宽敞的房间中,焦急的女人们守候在蜜儿娇小的身躯旁。
生命的气息从少女的身体中被抽离,点滴流逝着,并不为这些人们的祈盼而挽留。
几经昏死,蜜儿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女人们哭喊着,叹息着,紧握着她的小手。
塞门迟迟不归,作为事务统管的琳花也迟迟不现身。
这些蜜儿的部下,同时也是她的好姐妹们只能在绝望中徒劳失措。
“咳咳——”
躺在临时铺就的矮床,(蜜儿的那张床先前在塞门与琳花的淫戏中折断了床脚)发着高烧的蜜儿剧烈咳嗽着,不时呛出几口鲜血。
神志不清的她,时而蜷缩成一团,时而左右翻滚,还大声说着胡话——大夫说,这样会加剧她体力的消耗,可若是勉强将她的身体用皮带固定住,反而会因为她猛烈的挣扎而加快她死亡的脚步。
死亡——这是个大伙儿并不陌生的词汇,但眼看着命运正在剥夺一位花季少女的生命,大家还是于心不忍。
最坏的结果似乎已是无可避免,接下来的事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此刻一切的努力与坚持,也只是为了让蜜儿能在死前见上她恋慕已久的那位主人最后一面。
“救……不要……伊……”蜜儿一直试图说些什么,可不时涌上喉头的鲜血一再从她的口中溢出,染红了周围的床单。
“蜜儿,别说了,我们都明白——你们还没找到主人吗?”
一位年纪与蜜儿相仿,泪眼盈眶的女子趴在蜜儿身边,换下不久前才刚敷上却已炙热的毛巾,她一边将之浸透在冰凉的井水中,一边无助地向旁人求助,期冀着来自贫民窟外有关塞门的讯息。
“住手……不……不要……伤害……她……伊……芙……”蜜儿的话断断续续,但她总不时提到一个名字。
“伊芙?有人认识她吗?伊芙是谁?是不是蜜儿刚收来的姐妹?快去找找!”
众人一时缄默不语。
虽然大伙儿都没听说过这个在蜜儿弥留之际依旧挂在她嘴边的女人,但她们都明白,蜜儿现在的每一句话都很有可能成为她短短人生中最后的遗言。
贫民窟里那几位不顶事的本地大夫(倒不是这几位徒有虚名,只不过他们在外科方面更加擅长而已)早已被打发了回去,此时蹲坐在房间的角落愁眉不展的,是连夜被汉娜派人去城里“请”来的一位中年大夫。
沐浴在众人的视线中,无能为力的他在忍不住为自己的命运担忧之余,下意识地逃避着周围人们的这种眼神——这眼神,作为医生的他太熟悉了,那是明知道错不在他,却依旧将悲伤与责难加诸于他,同时又确实令他无比自责的眼神。
经年行医的经验无时不刻地提醒他,这个女孩没救了,就和那些在他眼前流逝的许许多多其他生命毫无区别。
有些事就是这样,生生死死——可这次,就在他的理智每一次告诉他该放手了的时候,他体内的某个部分总是闪烁着警醒他,让他帮这个姑娘坚持了一个又一个钟头。
在房间的隔壁,还有两个症状较轻的病人——同一时间,同样的症状,而且几乎可以排除中毒的可能……
作为一个医生,他很清楚,这在缺乏药品,医疗与卫生又都极差的贫民窟中意味着什么。
如果是在早年间,人们这会已经在开始准备柴火了。
到了这种地步,说服这群女人给三位病人一个痛快,然后把尸首和病人用过的器物归置在一起点上火才是对所有人负责的无奈之举——但这显然不是对自己的生命负责的法子。
“那是什么?”正盘算该如何开口的时候,大夫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先前为了诊断,同时也是为了给病人的身体降温,大夫顶着众人尖锐的视线硬着头皮请旁边的人帮蜜儿脱下了衣服。
此时,从摆放在一旁多时的衣物中,一缕细细的白烟升了起来——太细了,或许这股烟已经升腾了许久,只是大家都没有发现。
“该不是什么烧着了吧?”大夫将叠放的衣物掀开,众人也因此注意到了这古怪的现象,围看过去。
一只香包静静地躺在蜜儿的外套中,白烟正是从中升起。
“去……快去……保……保护……主人。”这时,蜜儿终于吐露出一句还算连贯的呓语。
屋中的空气瞬间静滞下来,所有人都陷入了沉寂。然后,他们三三两两地,一个又一个地都围拢到蜜儿的身旁,静静矗立。
“保护……主人。”蜜儿再次呓语。
“是,保护主人。”
除了大夫,所有人异口同声。
她们的脸孔一齐朝向了屋外的某个方向。
几个人立即转身走了出去,其余的人也跟在她们身后。
在蜜儿不断地“保护主人”的呢喃声中,她们头也不回地离去,就像是忘记了这屋中发生的一切。
大夫眨了眨眼——出了什么事?这些女人是怎么了,刚才还不是哭得要死要活,可现在就这么把病人抛下了?
很明显,就在刚才,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了。
大夫只觉得一股凉意泛起,他望着那缕白烟,赶紧捂住了口鼻,趴到蜜儿身边,想要再仔细观察一下情况。
“保护……主……人”蜜儿的声音细若游丝,眼中的神采也渐渐消散。
“……可,可是……我明白了。”
一阵短暂的晕眩后——大概只有几秒钟——毫无任何违和感的大夫急忙起身,向门外快步走去。
和刚才的女人们一样,此刻的他眼中只剩下了一心一念的执着。
“天哪,我刚刚是怎么了?”
大夫只觉得刚才的一切简直有些不可思议,“传染?病人?解药?我真是失心疯了,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有什么好担心的?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保护‘主人’。”
一阵喘不上气般的窒息后,大夫的脚步有些慌乱,他跌跌撞撞快步离去,就连伴随自己多年形影不离的药箱也忘了带走——我的任务是保护“主人”,现在就要赶去,刻不容缓,毫无疑问。
(塞门家,地下室)
“哎呀呀,这可真是——”汉娜灵巧地翻转手腕,短鞭在琳花的眼前交叉划过,发出两道呼啸的劈响,“——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日久见人心,患难现真情’啊,我的好‘姐妹’。”
先前,汉娜第一时间就遣人将蜜儿的病情知会了琳花。
对汉娜来说,这就够意思的了,姑且也是看在同侍一夫的情面上,汉娜并不吝啬这种人道上的“义务”。
可谁知琳花的回应是那样决绝,那样出人意料。
毫不夸张地说,过去的这些年月,自打和琳花相识的那天起,汉娜就从没和她看对过眼。
从意见不合产生的拌嘴,到三天两头下套使绊(不过这种事多是汉娜挑头),两人之间争执常伴,早就习以为常。
唯独这一次,琳花的否决叫汉娜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当朵拉来报告琳花拒绝探视蜜儿,汉娜的第一反应就是给朵拉来了两鞭子。
直到此时,汉娜才算明白——琳花这个贱人的嘴要比之前想的严实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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