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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桌六人宛如大梦初醒,站起身来连声道:“没人没人,请坐请坐。”

站得太急,登时将桌上的茶碗尽皆碰倒,泼了一身。

雨师妾掩嘴格格而笑,玉葱似的手指间,红唇如花,贝齿胜雪。

那六人看得呆了。

周围众人恼妒不已,只怨自己挑位置时太也没有先见之明,大呼倒霉。

眼见众人痴迷之态,蚩尤皱眉不语,心中鄙夷。

忽然感觉到身侧王亦君的意念急剧波动,真气鼓舞,登时大惊,转头望去。

却见王亦君满脸狂喜激动、张口结舌的神色,比之先前得知纤纤消息,竟不知强了何许倍。

正自诧异,突然心头一凛,恍然大悟:“是了,难道这妖女便是王亦君从前所说的雨师妾么?”

丁零琅琅一阵脆响,雨师妾身后又走上来三人,走在最前的是一人穿着暗紫长衫,颇为俊俏,只是木无表情,一时间辨别不出究竟是男是女。

手腕、脚踝都套着晶莹透明的铃环,呛然悦耳。

耳朵、鼻子上也镶嵌了两个极为精美的玉石细环。

雪白的长发用三十六只银环套住,行走之间,摇曳飘舞。

第二个是一个美貌少女,凤眼斜挑,轻纱蒙面。

但那眉目之间,却是说不出的抑郁和哀伤。

王亦君心中一动,觉得好象在哪里见过一般,但一时记不起来。

心中又老是记挂雨师妾,不能静心回想。

忍不住又往雨师妾身上望去,忖道:“不知她现在瞧见我,会是怎样?”

心中温暖,嘴角牵起一丝微笑。视线再也不能从她身上移开去。

最后一个乃是身高十尺,狮鼻阔口的巨汉,他进门之后,只能弓腰而行。

那大汉弯腰等得不耐,大步上前将那六个汉子同时提将起来,喝道:“走不动了么?老子送你一程。”

双臂一振,远远地丢了出去。然后径自坐了下来。

众人大惊,眼见那大汉如此横蛮,都大为不忿。

纷纷起身,手按刀柄。

雨师妾格格笑道:“哎哟,真对不住。六位英雄,可摔疼了么?”

那六人本已撞得骨骼散架,椎心疼痛,直欲跳起拼命,但听得这娇媚温柔的声音,登时周身酥软,那疼痛立时烟消云散,笑道:“不疼不疼,坐得久了,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这厅中众人,无一不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使者,但震撼于雨师妾的容光风情,竟心旌摇荡,不能自已。

直到雨师妾四人坐下之后,瞧见她那如火红发、淡青苍龙角,才有人突然想起传闻中颠倒众生的雨师国主,失声道:“你是龙女!”

此言一出,众人登时心中大骇,面面相觑。

自四年前蜃楼城之夏以来,水木两族大为友好,但彼此之间,终究心存芥蒂。

不知雨师妾远赴东南,所为何事,众人心中登时起了疑虑。

雨师妾嫣然一笑,正待说话,突然肩头一颤,全身仿佛僵直了一般。

她的脸徐徐朝王亦君的方向别转些许,又立时顿住。

王亦君从斜后侧望去,瞧见她的脸色突然变得雪白,耳上的催情蛇蜷缩不已。

意念凝集,可以感受到她那陡然波动的念力。

王亦君惊喜,难道她已嗅觉到自己身上的气味了么?

热血登时涌上头顶,心狂跳起来。

但雨师妾凝结了片刻,却缓缓地掉过头去,低声与那紫衣人谈笑。

厅中众人也逐渐回过神来,却仍是忍不住往她身上瞧去。

先前的话题竟再也没有人提起,仿佛所有的兴趣都被这妖娆多情的龙女所吸引。

那凤眼少女瞥了王亦君一眼,突然蹙起眉头,轻轻的“咦”了一声,眼波中又是迷茫又是困惑。

王亦君却浑然不见,瞧着雨师妾如磐石般丝毫不动,优雅的低头啜茶,眼见雨师妾始终没有瞧见他,再也按捺不住,朝着雨师妾屏息凝神,传音入密道:“眼泪袋子,我……我是王亦君,你还记得么?”

心下紧张之极,竟然有些口吃。

雨师妾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在那紫衣人耳边浅笑低语,相谈甚欢。

倒是那凤眼少女始终直勾勾的盯着王亦君,蹙眉不语,似乎在冥思苦想。

那凤眼少女突然“啊”的一声,霍然起身,指着王亦君娇叱道:“我记起你是谁了!你便是数次三番羞辱十四郎的臭小子!”

王亦君立时恍然,记起四年前蜃楼城破之日,曾与十四郎及这少女打过照面,当时自己怒极之下,还乘隙轻薄过她。

难怪适才见她之时,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一般。

心中微惊,但立时恢复平静,隐隐间竟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莫名快意。

众人被她这一声惊喝骇了一跳,纷纷朝王亦君望来。

那紫衣人也木无表情的朝他望来,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突然精光暴射。

王亦君此时心中竟反而大为平定,淡然微笑,对所有的眼光都熟视无睹,只是直直地凝望着雨师妾红发似火的背影。

不知过了多久,雨师妾终于缓缓转过头,眼波流转,凝固在他的身上。

那张春花般娇媚的脸上又是爱怜又是欢喜又是凄伤。

那淡淡的微笑,深深的酒窝,分不清是悲是喜是怨是怜的眼神,瞬息间将王亦君卷入晕眩的漩涡。

窒息迷乱之中,她那温柔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心里缭绕回转:“小傻蛋,姐姐的暗示瞧不出来么?这里危险得紧,快逃走罢。”

相别四年之后,这竟是雨师妾对王亦君说的第一句话。

适才方甫走进客栈,她便隐隐有一种极为奇妙的预感,这种预感便宛如当日在东始寒潭,月夜沐浴,初识王亦君之时一般。

当她坐在桌前,春风穿窗过堂,那缕熟悉而又久违的男性气息钻入鼻息,撕心裂肺的疼痛与狂喜,如同一柄利刃刹那间将她的五脏六腑全部劈成寸断。

那一刻她几乎便要喜极而泣,不顾一切地转身朝那朝思暮想的情郎狂奔而去。

然而她不能。

自从四年前蜃楼城之夏以来,王亦君便一直是水族追缉的重犯。

而在她身边的这个紫衣人,乃是黄河水伯冰夷。

冰夷这个名字三年前还无人能知,但三年之后已经位列水族十大大幻法师之首。

自从科汗淮之后,这是唯一一个少年得志,窜升如此之快的人物。

虽然年纪轻轻,神秘莫测,但他的法术之高却超乎想象。

否则以烛龙行事之谨慎,也决计不会让他负责这一次的任务。

她唯一能作的,便是竭力收敛自己的情感。

虽然这咫尺天涯的每一刹那,都让她感觉比这四年还要漫长。

当她听见王亦君那一声大叫,那阳刚而磁性的嗓音令她禁不住便要回头去看看,相别四年,他究竟已是怎生模样。

几年深埋的相思,仿佛都在这一刹那破土而出,瞬间肆虐蔓延,摩云参天。

但她终于不敢。

听到王亦君传音入密的时候,体内突然爆发的阵阵痉摩的剧痛让她险些要弯下腰去。

若非多年的修行,使她费尽周身念力弹压住泪水与欲望,她早已崩溃于这种甜蜜而痛苦的折磨。

她多么希望王亦君立时离开呵,但又生怕他真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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