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君的父亲慕羽维,在历代族主之中修为并不算高深,但他乐善好施,德高望重,一直是上宁百姓眼中的大善人,很受当地百姓们拥戴。
可就是她父亲这样一位与世无争的人,依旧有人想要获得上宁城的治权而对他下毒手。
五年前,慕羽维亲自带领族人押运一批贵重的矿石途经不周北山,突然遭到一帮蒙面人的袭击。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由于事出突然,慕家人惨遭伏袭,车队死伤惨重。
不仅慕青君的父亲在那次交战中身负重伤,连带族中四位武功最高的族叔也在战斗中失去性命,经此一役,慕家元气大伤。
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伏击,挑的是慕家高手尽出的时刻,时机手段皆拿捏把握得天衣无缝,可说是一击便戳中了慕家的死穴。
如非慕羽维拼着重伤,带领剩下的族人杀出重围,逃回上宁城,令对方不敢再轻妄追来,否则慕家恐怕早已给人吞并。
而那次袭击的背后主谋,慕青君虽尚未获得确切的实证,但据一些艰难获来的线索,尽数地指向奉城的姬家与其背后的赤灵剑派。
慕家与这两个势力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之所以遭到毒手,不外乎与赤灵剑派在最近的数年时间里,不断疯狂地向外扩张有关。
赤灵剑派位于不周山以北,门下剑修逾千人,是一个颇为兴盛的大门派。
但在最近的十年时间里扩张非常厉害,拜入其门下的弟子大增,据闻如今其门人已有近万之众,俨然已成为方圆千里最强盛的宗门。
赤灵剑派想要继续壮大,唯有以其所在之地为中心点,向周边扩张。
但它的问题就在于,它的西边是中土南境与西境接壤的地带,越过地界,另一边方圆五千里内尽皆是七曜宗的宗门势力范围。
七曜宗乃中土十大洞天之一,借赤灵剑派上下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向此庞然大物的势力范围扩张。
而它的南面又是群山环绕的不周山,想要扩张只余北面与东面,但横在它北面的又是近些年来冒起的新晋大派四象门。
四象门虽不如十洞天那般强盛,但在四象门门主蒯震的引领下,四象门现时的势力可谓如日中天。
四象门主蒯震今年刚满四十,他性情豪迈,好广交朋友,在中土是出了名的义薄云天的人物。
他并没有显赫的出身,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与名望,全是靠他双手双脚打出来的。
两年前,蒯震孤身一人独闯黄泉路,以一己之力连败阎罗殿七十六位殿中高手,以致当时群龙无首的阎罗殿都给他打得闭殿封门,不敢迎战。
阎罗殿虽比不上彼岸天宫又或剑阁这类最顶尖的超然大派,但仍属十洞天之一,即便是势力最弱的阎罗殿,也从来只有它犯你,没有任何人敢捋它的虎须,何况还是像蒯震这般一个人孤身独闯。
这几乎是中土世界千百年来,极少出现的事。
在此之前,也只逍遥王骆星海因为白衣剑君之事,一人一刀,连挑七曜宗门下众多高手,最后负伤潜回逍遥峰,至今闭关不出。
如今又多了一个四象门主蒯震。
中土世界盛传,蒯震之所以打上黄泉路,是要替他失踪已久的结拜义弟骆子晋讨回公道,内中源由如何不得而知,但既然中土有此流传想来非是空穴来风。
后来还是殿主阎王屠岸世,与冥后谈柔婉联袂赶回阎罗殿。
阎王应下蒯震的邀战,亲自下场与蒯震交手,双方激战了百余回合后,蒯震在尚未露出败相之际,大方承认非是阎王之敌。
素来睚眦必报的阎罗殿,罕见地忍让了四象门主蒯震挑衅的举动,不仅任由得蒯震从容退去,事后也并未对四象门有过任何回敬报复之举,倒也更加坐实了五行宗最杰出传人骆子晋被阎罗殿加害的传闻。
此战不仅令四象门主蒯震跻身中土最顶尖强者之列,声威被推向了顶峰,四象门的势力也壮大到了极致,俨然与灵龙岛、罗刹宫并列为十洞天之下最强盛的几大顶级势力之一。
更别提在此之前,由于因未婚夫骆子晋的失踪,蒯震本就一直对身为弟妹的罗刹宫宫主冉舒瑾关心备至,尽心呵护。
经此一战后,据闻蒯震已在全力追求玉面罗刹,而后者也并没有像对待其他的追求者那般冷言拒绝。
外界有传闻,正是蒯震那抛却生死,一往无前地孤身打上黄泉路的举动,成功地融化了玉面罗刹那颗冰封的芳心。
总而言之,若玉面罗刹肯同意接受蒯震的追求,不排除这位四象门主今后续娶弟妹的可能。
到那时,四象门与罗刹宫合而为一,中土世界的格局或有可能会再度生出巨变。
现时的四象门已是雄踞一方的豪强大宗,远非一个赤灵剑派所比,若再与罗刹宫合并,立时将造就出一个不弱于十洞天多少的顶尖大势力来,试问赤灵剑派有何胆子敢往四象门的势力方向扩张?
因此,赤灵剑派唯剩一个扩张的方向,就是东面。
东面的上宁城由于接壤不周山大片的矿脉,是赤灵剑派极佳的扩张点,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地处上宁的慕家首当其冲,成为了横挡在赤灵剑派面前的挡路石。
慕青君心想,换作她是赤灵剑派派主,她也会第一个拿慕家开刀。
因为慕家扎根上宁数百年,有不弱的底蕴,还坐拥不周山东片区域数座大型矿场,若能吞下慕家,赤灵剑派便可安稳地在上宁站住脚,届时以上宁城为基点,四面八方皆是扩张点,这诱惑不可谓不大。
但由于慕家极佳的名声,以及在上宁当地百姓中的拥戴,疯狂扩张势力的赤灵剑派与其并无仇怨,在出师无名的情况下,也不敢明目张胆冒天下之大不韪地强来。
何况慕家虽是低调,却也算得上颇为兴盛,非是随意可欺凌的。
加之作为慕家独女的慕青君自幼天赋出众,又貌美如花,潜在的想与慕家结成姻亲的世家大族何其之多,纵然以赤灵剑派的势力想要摧毁慕家也绝非易事。
因此,对方只能偷偷地在背地里使一些恶毒的招数。
也怪慕家上下向来与世无争,包括慕羽维在内的慕家众人从未对此防范,以致慕家遭受数百年来最严重的危机,甚至到了全族覆灭的危险边缘。
慕青君得到消息之时,人尚还在学府之中,赶回家族之时已经太迟。
自那过后,父亲便重伤在床,因丹田遭受重创致药石不灵,请遍名医皆束手无策,全赖本身的修为苦撑,慕家上下一片惶恐,甚至有不少族人因而脱离家族。
皆因谁都清楚,对方一招得手,绝不会就此放任到口的果实熘走的,必然还会伺机再行出手。
从事后获悉的线索分析,对方虽然换了兵器以掩人耳目,但仍是给慕羽维认出其中有人依稀使用的是奉城姬家的家传武学,有高手使的是赤灵剑派的剑法。
想来赤灵剑派打的是吞灭慕家之后,先扶持奉城姬家入主上宁,待时机成熟再找理由名正言顺入主的主意。
换句话讲,他们面对的敌人是一个不弱于慕家的世家,与一个更强大的宗门。
值此家族生死存亡时刻,慕青君不得不以女流之身,挑起家族重担。
她以决然的毅力舍弃家族大部分在外的利益,全力固守上宁,首先令对方无处下手。
其次是亲自揪出慕家内极少数被人收买的叛徒,以雷霆手段将那些吃里扒外的家族内奸束清,既震慑住少数蠢蠢欲动的族人,又令家族上下恢复了信心。
又派人假借四方游人之口,将赤灵剑派与奉城姬家合谋对慕家下手的事情到处传得沸沸扬扬,还刻意增添许多不存在的详细细节,在舆论上彻底占据主动,令姬家与赤灵剑派有苦难言,为慕家争取到了因慕羽维不治去世后宝贵的恢复时机。
与沈家的联姻,也正是在这样背景下达成的。
沈岸平的母亲出身望族,眼高于顶,如慕家这等已算不俗的大族,在其眼中攀附可以,但想要攀结姻亲仍是差得远。
但慕青君接掌摇坠的慕家后一系列当机立断,毫不托泥带水甚至可称得上杀伐果断的举措,却是令沈岸平的母亲彻底改变了主意。
因为沈家在某些方面上与慕家非常相似,同样是因一家之主卧病而令家族出现危机。
不同之处在于慕家尚有慕青君这样一位多谋善断的小姐,而沈家有的只是一个不堪大用的懦弱少爷。
这也是除慕青君已非处子,担忧秦天胤知道后心中有芥蒂,致心中患得患失,一直不敢正面回应心中爱意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
纵然秦天胤明白男女之事后依然不介意,慕青君想要不顾一切地跟秦天胤在一起,她身上所背负的重担也不允许她这般做。
一旦她与沈家解除婚约,带来的严重后果将是连索反应的。
首先是沈家恼羞成怒下,哪怕什么都不做,南境绝大多数与沈家有关系的大族也都会第一时间与慕家划分界限,甚至就连上宁城内其余的几个与慕家关系极好的家族也不例外。
慕家立时会失去绝大多数的潜在助力。
在这种情况下,隐藏于暗处的赤灵剑派与充当其爪牙的奉城姬家,将再无任何顾忌,即使慕家人一辈子龟缩在上宁城,他们也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挑起争端,逼迫慕家动手。
一旦慕家动手,大祸必将降临。
因而解婚便意味着慕家上下数百口人,将会面临着极为危险的处境。慕青君再自私,也没办法坐视这样的灾祸降临到她身后的族人身上。
诚如她将珍贵的处子之身交给了沈岸平一样,在这方面,她同样是身有所属,身不由己。
“唉……”慕青君倚在窗前,看着月光温柔地倾洒在波澜的河面上,她不禁幽幽一叹。
“我跟天胤弟,难道就真的有缘无份么……”
“可我真的好想跟天胤弟……”
“在一起……”
她喃喃的话语,一字不漏地传进了屋后又重新返回的秦天胤耳中。
原本因目睹到慕青君跟沈岸平在一起亲密做着奇怪之事,而心头发堵有些不太舒服的秦天胤,这一刻心中所有的困惑与失落都变得无关紧要。
他忍不住现出身形来。
“我……我也想跟君姐姐你在一起。”
秦天胤的声音陡然从耳畔边响起,在慕青君听来不啻于平地起了一道惊雷。
她骇然地转过身子,清秀的身影已将她一把紧紧地抱住。
“君姐姐,天胤喜欢你,天胤也想跟君姐姐你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秦天胤目光坚定,脸上犹自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
慕青君却是慌张失措。
……………………
南境边锤的某座小镇。
夜已深,新月温柔地从几片云朵中露出脸来,月光温暖如玉,小镇一片静谧。
一道窈窕美丽的身影,出现在寂静的长街尽头。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女人的容貌长得极美,美得几乎难以用笔墨来形容。
她穿着一身素澹的婉约襦裙,手中还拿着一把合拢着的竹青色纸伞,沿着长街莲步轻移而来。
月光温柔地倾洒在她那绝美的容颜上。
她步履轻盈,就好像一个阔别家乡已久的人,终于回到了属于她的家,就连她眼角那颗迷人的泪痣都似透着一种写意,那种轻松的神态怎都掩藏不住。
小镇大部分的人,这个时候都已进入梦乡之中,但也不是全部。
女人沿街走过的地方,许多屋舍依旧三三两两地亮着灯火。
这座小镇便是这样,虽地位边锤,与繁华沾不上边,但却有一种难得的安宁,街上甚至不少屋子是夜不闭户的,也从未有过什么事情。
远处,尚有孩童这个时候还未睡下,玩闹的笑声顺着夜风远远地传来,令女人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
孩童天真活泼的玩闹声,以及母亲嗔骂催促着上床睡觉的声音,逐渐地远去。
女人那嫣红若血的红唇方不由自主地微微轻勾。
裙下探出一对精致洁白的绣鞋,女人这才举步继续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来到了一间十分平凡的普通小屋前。
女人从宽大的袖口探出了一只晶莹如玉的皓腕。
门似乎没有上闩,吱呀的一声,雪白的纤手轻易地推开了屋子的小门。
没有任何的犹豫或迟疑,推开门后,女人便举步走进了屋内的小天井。
屋子内布置颇为简单,而且已经挺久没有人居住,灰尘已积了小小的一层,不过天井的四周倒是颇为干净,不见半点杂草,又好似有人定时来清理打扫似的。
一道阴冷无比的气息,陡然从头顶上笼罩了过来。
那气息笼罩周身之时,予人的感觉就如同被从阴曹地府而来的恶鬼盯住一般,令人遍体生寒。
这道气息出现得极为突兀,在女人刚刚伸出手按在屋门的时候便出现了,但那时这道气息尚显微弱,似以警告居多。
而当女人推门而入,步入天井之时,这道阴冷的气息终不再掩盖,几乎是铺天盖地地冲着女人席卷而来。
而这气质端庄之中又带着一丝清冷的女人,此刻的面容呈现出的却是一种无比温柔的神色。
对于这道令人惊惧的气息,她彷若未闻。
甚至在看到天井上几盆盛开的兰花草时,女人还有闲情逸致的略带欣喜地蹲下身子,伸出芊手摆弄那几盆美丽的兰花。
冰冷的气息,陡然之间化成了浓郁得化不开的杀气。
连倾洒而下的月光,也彷佛幻化成了无尽的森然杀机。
这个时候,女人头也不回,澹然自若地开口了。
她那娇艳欲滴的美丽红唇,只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名字。
“拉拿。”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杀气,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在陡然之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就彷佛刚刚那浓郁得几乎要汇聚成实质的杀意,只是一种错觉。
一个浑身裹着黑袍的身影,凭空地出现在女人身后数丈的地方。
月光投射在她那身宽大的衣袍上,可却像照射在一个并不存在的午夜幽灵般,连地上的影子也澹得几乎模煳不可见。
黑袍人朝着那背向着他,正半蹲着身子摆弄着兰花的女人,忠诚地单膝下跪。
一道沙哑得几乎像喉咙灌满了黄沙的难听嗓音,从黑袍下缓缓传来。
“参见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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