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我还剩几次犯规可以用?”中场休息时,我一边擦汗、一边焦急地看着计分板。
计分板上、我的号码旁写着仅得4 分。
“……1 次。”小兔抱着记录表,边赶忙给队友们递上杯水。
队友们气喘吁吁地接过杯水,却无法大口喝下,他们在我完全被对手盯住、
又深陷犯规麻烦时,发挥各自的坚强实力补上得分空缺,却也已经累坏,实力差距太过悬殊了。
“可恶……”我颤抖着握紧拳头,对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
“比赛还没结束。”喧闹的场馆之中,小兔的声音依旧清晰不已。
队员们默不做声,大比分落后的压力使得疲劳感格外沉重。
我抬起头看着站在我们之中的小兔,她正用温柔的眼神环视低下头气馁不已的我们。
“小兔,我们没有任何战术可以突破对……”我绝望的说,毕竟只要懂的篮球的人都可以明白,两队之间的差距显而易见。
然而,小兔却不理我。
“如果这是高中最后一场比赛。”小兔像是没听见我的声音,自顾自地说着,说话的语气就像她第一次在篮球场边对我说话的语气一模一样,不疾不徐、一字一字缓慢又字正腔圆地说着,仿佛会场里的喧闹与她无关。
“如果这是高中最后一场比赛,你们会做些什么?”即使落后这么多分数,小兔仍理智而温柔的对大家说着。
听见小兔的发问,疲惫的球员们纷纷抬起头,这有趣的话题似乎暂时掩盖了我们处于劣势的事实。
“如果这是高中最后一场比赛,我们要怎么样才不会留下遗憾?”小兔脸上微笑,眼眶中却慢慢的盈满泪光。
眼见球队经理噙泪,比数似乎再也不是此刻需要关心的事情。
我的死党们、
队友们,开始争相发表许许多多无厘头的回答,企图让经理破涕为笑。
我站起身,在小兔面前,会场内巨大的轰鸣似是与我们无关。
“我会享受这场比赛。”我说。
“享受比赛!”队友们齐声振臂呐喊着。
“妳呢?”我问。
小兔擦去眼角努力忍住没流下的泪,抱住满身大汗的我。
队友们一起摆出夸张的惊讶表情,场馆内的观众们似乎也注意到板凳席的骚动,纷纷将视线投向我们。
“我会享受有你的这场比赛。”小兔在我怀里说,我也用力抱紧回应她。
下半场开始,我连续两次尝试投出三分球都没有命中,如果我能够再更加努力练习运球的话……如果我可以更勤奋改进投篮的话……小兔的声音在我耳边回绕着。
当我再次接到球,失去投篮信心的我准备将球再传给队友,却被对方识破、
发生传球失误、对手一断球成功便快速展开快攻,我转头看向板凳区的小兔,小兔紧握着手中的码表,双眼坚定地回望着我。
我起跑追上对手,从后方将球给拍掉,负责控球的队友一把将球捞起、抛向方才仍在三分线来不及回防的另一位队友,球才刚落入他手中,他便连看也没看我一眼,凭借着在乡下篮球场培养出的默契,直接将球传到已奔向篮下起跳的我,我在空中接到球、凭着直觉将篮球狠狠灌进蓝圈中。
当我落地、扶着球架、回过神来的时候,全场已发出暴动般的欢呼。
队友们冲上来将我团团围住、与我重重击掌,为这一波精彩的攻防表现喝采。
我转头看向板凳席,小兔抛下了以往的泰然自若,她同样为了这精彩的一球感动着,双手高高举在空中、奋力跃起,激动地跳上跳下,也不顾饱满的前胸也跟随着晃动着、宽松的球衣也已然门户大开。
“灌篮!灌篮!”小兔尖叫着。
虽然仅仅是两分,但刚才的一球已展现出我与死党们在这场比赛拼战到最后一刻的决心。
“再进一球!”我声嘶力竭的呼喊,激励着队友们,提起全力防守对方的主将。
“1-3-1 !1-3-1 !”小兔挥舞着码表,大声提醒我们现在该采取的防守阵型,挂在码表拉绳上的粉色版本篮球吊饰在空中甩动着。
对方控球后卫企图将球传给我正防守着的主将,我抓紧破绽将球点到罚球线附近的队友手上,队友看了我一眼,将球甩向前场。
我用尽全力奔跑着,队友的这球传得太用力,已经快要飞出场外,不管怎么样,都要救回来……我不顾边线旁的群众,向前跃起,尽可能将上肢延伸至能搆得着球的极限。
同样死命跟上的队友接住我救回的篮球,起身打板得分。
而我则重重摔了出去,倒在木头地板的边缘。
全场再次爆发出欢呼声,队友们往我的方向小跑步过来,小兔则是穿越人群站到我面前。
我用膝盖撑起身体,摸了摸小兔的头顶。
小兔眼神凛然,向我点点头。
我们要拼战到最后一分一秒,贡献自己全部的球技、榨干自己全部的精力,当代表比赛结束的蜂鸣器响起时,这就是我们作为死党在高中时期的最后一场比赛。
尽管最初没有人、连我们自己都没能预料到可以打入八强复赛、甚至现在正努力争取着准决赛门票,但当这场惊奇之旅终于准备划下句点、当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时,所有人……包括小兔、包括我……都还是落下了心有不甘的眼泪。
虽然不过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报名了高中联赛,但只要看见了希望、我们便再也不想放弃。
所有人一边哭泣着、一边走回板凳席,站在原地的小兔哭得满脸都是眼泪与鼻涕,终于结束了……篮球联赛、高中生涯……与青春时光。
我忍耐着随时会涌出的酸楚情绪,避开瘫坐下来的的队友们以及站在边线旁、
将小脸埋进双手之中的球队经理,迳自穿越场馆长廊,走进男厕,将自己反锁在最角落的一扇门内。
一关上门,眼泪便无可克制的从眼眶中宣泄而出,我吸着鼻子,压抑着自己的悲鸣。
厕所一片寂静,悲伤汇聚到我身旁,像是要把我淹没。
“这两支球队您看怎么样?”陌生男子的交谈声进入男厕内,自动感应式的小便斗感应到有人靠上前,发出自动冲水的声响。
“普普通通。”一个低沉嗓音传来,我听出这个语调是刚才在场馆门口与我们打过照片的道宁大学校队教练。
“一个都没兴趣?果然是看过大场面的知名教练啊。”教练的朋友又是佩服、
又是调侃。
寂静中,门板的另一端传来两位中年男人拉开裤裆拉链的声音、一秒后,又传来水柱落入瓷器的泊泊水声。
“…兴趣,倒还是有。”道宁教练忽然说。
“哦?”教练的朋友疑问。
“你要这么问,倒还是有点兴趣……”道宁教练若有所思的说。
“哪一个?”教练朋友不解的问。
“……在刚才比赛输掉的那一队。”名校教练说。
“输掉的?莫非是……在门口打过招呼、刚才比赛时突然抱来抱去的那个?”
教练朋友边想边说道。
门的这一端,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起头专心听着他们的对话。
“嗯……我看……弹性不差……不过姿势有些僵硬。”名校教练若有所思的说。
“姿势僵硬?是说柔软度不好?”教练朋友疑问,拉上拉链。
“柔软度之外,大概也没什么经验……看上去仍很单纯。”名校教练说,水柱声还在持续着。
“那是肯定了,还这么年轻嘛。”教练朋友调侃道。
“也好,就当是一张白纸……从头教起。”名校教练回应、水柱终于停歇、
拉链声。
原本几乎要将我淹没的悲伤感已逐渐消散,我摇摇头,将耳朵更凑近门旁侧耳倾听。
“……越说就越有兴趣了。”名校教练慢条斯理的说,这时水柱声终于停止,传来他缓缓拉上裤裆的拉链声。
“还真想亲眼见识您调教后的成果。”教练朋友转开洗手台的水,声音模糊起来。
“……让我怀念起我最拿手的姿势了。”教练似是在比划着,惹来朋友发笑。
“那个呀,看过一次便难忘了啊。”教练朋友愉快的说。
名校教练的嗓音也渐渐被洗手声掩盖,一阵水花噪音嘎然而止后,男厕内再度陷入寂静之中。
确定男厕内无人后,我打开门,走到溅满水花的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将脸拍湿。
球赛的确已经结束,在这个夏天之前、在球队成立之前,我只不过是未曾考虑过未来、过一天算一天、像是废物一般的活着,然而此刻,我意识到自己在参与赛程的这段期间,终于逐渐明白人生并不只有打篮球。
小兔已经早一步在我们约定好的地方等待着我、我又怎能让她失望?
方才在门后听见的谈话,即是一剂效果拔卓的强心针。
我的脑里浮现小兔将篮球吊饰放到我手上的情景,想起她的眼神与说话的语气。
或许……我们再也无法用高中生的身份打篮球了,不过……我们还有彼此约定的未来,我已不再是过往那个自我放弃的少年,而是终于看见人生目标的人,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缓步走回球场时,我的心中又再次渐渐燃起一丝希望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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