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福叔!”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九福被吓了一哆嗦,回过头,看见一个扎着两条长麻花辫的青衣小丫头,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小梨儿,这大冷天的,天还没亮透呢,你不在热炕头上睡着,跑出来吓唬我作甚?”九福埋怨道。
小梨儿展颜一笑,道:“九福叔,我可是个懒虫,若非有事找你,断不会起得比天早的。”
“你有何事,要这么早托我办的?”
小梨儿正把两只小手放在嘴边,轻轻地哈着气,搓着手道:“九福叔,你今日,是出去收租,还是采办?”
“年节将近,该采买的年货都已补齐,今日出门,是去元英坊和岚雨巷收租。”
小梨儿喜道:“我就说没错的,九福叔,可否带我同行?”
九福疑惑地挠挠头:“平日里,不都有清柳姑娘带你去的吗?今日何必起一大早,跟我去呢?”
小梨儿搓了搓通红的手,将身上轻薄衣衫拢了拢。
瞧着样子,是出来的急,都未能带的厚实衣服。
“清柳姐姐要准备明日的大演,无暇分身,便交由我办了。”
“好吧。”九福看她冻得厉害,也不好再拖延时间,便引她上了马车。
车厢中放着一个火盆。
九福引着了火种,烧旺了后,从座下抽出一大盒木炭,丢进火盆中,末了盖上,掩了烟气,方才问道:“清柳小姐有何事,要交代你去办的?”
“还不是那位方二少的事。”小梨儿将两只小手靠近火盆,受了热气,人也变得活泛。
九福“哦”了一声,那严武伯的二公子啊,他也有所耳闻。
据说上个月锦王大寿,费了一场大人情,点了清柳到王府献舞,那方二少在宴上一见惊鸿,回到府内之后茶饭不思整整三日三夜。
而后突然驾临青滟楼,提出要为清柳赎身,被清柳和老板娘一口回绝后,从此成为了青滟楼的常客,对清柳百般纠缠。
想至此处,九福不由得笑了笑。
那清柳姑娘是何许人?
那是老板娘自称毕生难有第二的杰作,她自三岁时被人捡来,卖进青滟楼,是最早受老板娘调教的爱徒,五岁时便能通读三教经典,十二岁时喉嗓声开,弹唱之艺又是一绝。
老板娘教她自小锻体,舞艺更是超绝。
她本就生得姣美,身段更是修长纤细,圆瘦合宜,加之聪慧温雅,以及老板娘的运作,让她成了整个京城贵族圈内颇受欢迎的人物。
那方二少竟想将她占为独有,真不知是色令智昏,还是活够了。
“昨日那方二少花了十万两,想买清柳姐姐单对他一舞,被清柳姐姐回绝了以后,不知发什么疯病,说清柳姐姐若不依他,他便在青滟楼门前自尽以示情深。真真不可救药!清柳姐这般仙女,日后要嫁,也定是要嫁个人杰,岂会是他这种轻言绝命的懦夫,没有半点男子气概!”
“这与你今日出来之事有关吗?”
小梨儿乖巧地点点头,刚要开口言明,忽听帘外车夫惨呼一声,接着突感马车一阵剧烈摇动,似是失了方向,小梨儿刚想撩起门帘询问发生何事,马车突然“砰”地一声,应是撞了墙,小梨儿被惯性往后带,头狠狠地磕在车上。
她费力地坐起身,揉着小脑袋,皱着眉向外喊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无人应答。
只有呼啸的风声。
小梨儿与九福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些许疑惑,和没来由的恐惧。
“我去看看,你待在里面莫出来。”九福终于开口道,顺手打开火盆的盖,添了几块木炭。
小梨儿轻轻地点头。
天地皆白,大雪未止,冷风如刀。
雪中有血。
殷红的、火热的鲜血。
但九福走出马车后,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倒在地上的车夫,更不是他那被马车车轮碾碎的头颅内迸出的鲜血。
他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人。
一个黑色的人。黑袍、黑帽、黑靴。还有一柄黑剑。
剑在鞘里,鞘在滴血。
凛冽的寒风吹在他的身上,飘扬的大雪落在他的身上。
有一股肃杀之气,不知是风雪带来的,还是从他的身上迸发出来的。
九福有些窒息,他试图不去看这个浑身透着杀意的黑衣人,但当他把目光移向死去多时的车夫时,当他看见那两条断的异常齐整的胳膊时,便再也忍不住,转向一旁开始呕吐。
但就在他张嘴发出第一声时,忽感一道劲风划来,他下意识抬头看去。
剑还在鞘里。
但他的一缕头发,已经连着半块头巾在同一时间飞了出去。
“再敢出一声,下一剑就是喉咙。”黑衣人的声音很轻,但九福听得很分明。
他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点着头。
“九福叔,发生什么事了?”
九福明显能感觉到黑衣人的眼神变得凌厉了起来,他慌忙做出求饶的姿态,轻声向内安慰道:“没事,车夫约莫是撞昏了,我带他往周边镇上寻医去,你且留在车内,不要走动。”
“呃……好。”
九福向黑衣人点点头,同时悄悄移步到马后,盼着即使黑衣人心念一动,要杀自己,好歹有马挡一下。
但好在,他不用等到那时候,因为远处的巷子里,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
脚步声断断续续的,轻重不一,来人若非是喝了酒,便是受了伤。
“咔嚓”,是黑衣人用拇指推剑出鞘的声音。
九福见状,明白了个大概。
这黑衣人看来是专门堵在这巷口,准备截杀一个人的,但自己这么一辆招摇的马车也行此路,明显会妨碍他的目标踩入陷阱,而目标人物已逐渐接近,为图方便,索性一剑杀了车夫。
这些江湖人啊。九福害怕之余,在心中暗叹。
巷口终于现出一个人影,来者是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约莫二十一二岁的光景,身长而清瘦,虽然脸上沾满泥垢和血污,却仍旧难以掩盖那俊逸的相貌。
那青年刚出巷口,便看见了那黑衣人,他轻皱眉头,艰难地开口:“没完了是吗?”
黑衣人缓缓抽剑:“你命该如此。”
剑光启,杀招现!
青年踉跄着躲避剑招,但终究是伤重不济,几招过后,左臂便被剑气伤出一条长长的口子,血流如注。
黑衣人见一剑得手,化左手剑指为掌,轰然拍在青年胸口。
那青年还未来得及顾及手臂创伤,便又感一道沛然掌力袭来,这道掌力,若是十足吃了,想来顿时心脉尽断,神仙难救。
他不及思索,下意识聚气于胸,并回转手臂化出一道阴柔劲力,将黑衣人的掌力拨开了两三成。
“嗯哼!”饶是如此,胸口仍旧遭受重创,青年被掌力轰到墙上,颓然倒地,再无起身之力。
黑衣人纵剑向青年走去,青年呕出一口鲜血,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道:“发发慈悲,让我死个明白?”
“死便是死,死后一切归无,没有明白糊涂之分。”黑衣人冷冷道。
青年轻叹,认命地闭上了眼。
黑衣人举起剑,剑气凝聚,准备一剑断命!
正这时,黑衣人三丈范围内,狂风忽止,大雪骤停,与外界隔绝成一方小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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