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阀门摆向热水标识,头上的浴花同时落下热水冲在我的身上。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连带着胸口的浊气,一时有种虚脱空荡的感觉。
我一手摸到凝结着血污的脖子,轻轻摩挲,把它们慢慢抹去,看着它们被热水洗去,沿顺我的身体,落到脚下的瓷砖,然后没入排水口。
我沉沉的叹息了一声,从未感觉如此的疲惫和茫然……
不知道做什么;不知道能做什么;做什么都感觉没力气;做什么都感觉没心情,仿佛脊骨被抽走了般,只想静静地呆着任由时间流逝……
我轻轻触碰着几小时前还在流血的脖子上的伤口,现在,那里已经长好了肉,摸不到一丝缺口。
我当初……就不该收留他们……至少……不该收留不知明……
曾经,我秉持着『旧事已定,因果既成,但求无悔』的想法与坚持。
直到今天……不知明拿起刀和我撕斗时,我才强烈的有种『悔不当初』的愤怒、失望、难以置信、茫然、无力和悲伤……
不知明被带回家后也许学了些防身的路子,但我知道他是个吃不得苦的人。
他也许会在吃不饱饭的时候把食物分一半给别人,但为了『补偿』自己,他也会借着别人的名义去掠夺他人的食物,然后拿走最好的一半,另一半则装作一副老大哥的样子分给其他的小伙伴。
我不止一次听到和见到不知明借着我的名字去抢夺其他孩子的食物。
即使我明确地警告他不得再有下次,他也只是在我的面前点头说是,但背里仍会打着我的名字去掠夺人别人。
工作时,他也经常偷懒,但回到家里,他居然还能恬不知耻地说出今天又挣了多少钱,好累好累啊这种话。
不知明也许善于开动脑筋,所作所为也许是为了伙伴,可他的做法我着实无法苟同,尽管我能理解。
他是阳奉阴违投机取巧的,喜欢以最小的代价谋求最大的利益,甚至不劳而获。
这样的人,如果没有足够巨大的利益和回报,他怎么肯忍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沉重又重复的训练和肉体的疲惫呢?
理所当然的,不知明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也没有令我负伤的能力。他之所以能伤到我,是因为他从角落对我发起了偷袭。
那时我正和他带来的人搏斗,他突然窜出来想要偷袭我。
我老早就想锤爆这个叼毛了,他自己送上门来,我也不介意提前开刀。
当然,他家里有钱,我也不想把他伤的太重,免得麻烦不断。
我一脚踢开还在试图缠上我的男人,面向不知明,却没想到他面目狰狞,眼底的愤怒和杀意像针一样刺痛了我。
我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仇视我,接着他突然掏出一把小刀朝我刺来。
刹那间,我如遭雷击定在了原地,心中迷茫困惑又愤怒悲凉,直到他的小刀刺到眼前,我才微微弓身偏开脑袋,让他划伤了我的脖子,接着一手打开他拿刀的手,一拳轰在他的胸膛,把他击飞出去。
后来我就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拖着行李离开了,他带来的人也就此罢手,定定的看着我走去。
作为一个老大,我也许做的不够好,但作为伙伴,我自诩问心无愧公平公正,至少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当然,我从不接受他们于我的馈赠。
所以,我无法理解不知明为什么会对我有这么强的愤恨,甚至想要杀了我……
即便是混乱肮脏的旧城区,那些烂人最多也只敢报团欺负别人。
还是说,我真的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创伤?
『筱陆月?筱陆月?已经一个钟了哦,你还好吗?不要泡晕了哦』
夜纱良?我看了眼浴室门口,毛玻璃上映着一个女孩的身影。
听闻她是一个温柔热情的女孩,在学校里的人缘也非常好,无论男孩女孩都非常喜欢她。
她也确实是个温柔热情的女孩。
我从未接触过她,在学校里的风评也当的上『臭名昭著』,与她第一次接触时身上也带着血。
结合我在学校的风评,被当做刚从黑道仇杀里脱身的可疑人士也不奇怪。
『筱陆月?筱陆月?筱——陆——月』
但她还是收留了我,甚至第一时间想要电话报警和叫医生。
『喂喂喂不会吧?!筱陆月!我要进去咯?!你再不说话,我就进去咯?!』
那时,她眼里的担心和焦急并非作假。我很感动,原来除了老板娘,还有别人会关心我。
『筱陆月!啊……』
夜纱良突然冲进浴室神色仓皇,门上挂着钥匙,我也有些困惑的看向她。
她刚刚在外面叫过我了好像……我居然没反应过来……看来,我今天是真的有些累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总之,现在首要的就是道歉吧?
『啊……抱歉,我刚才在想事情……让你担心了』
『哎?啊……啊……没、没关系没关系,你没事就好……呃、呃……抱歉,突然就进来了』
夜纱良通红着脸手足无措眼神游离的说着,然后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慢慢后退。
『啊……很抱歉打扰了你的洗澡时间,请继续吧……哦!请一定要注意身体哦』
说着,夜纱良带着门退出了浴室。
呼……让她担心了。
我有些羞愧。
夜纱良是个温柔热情的女孩,即使是我这种可疑的人她都会伸出援手。但因为我,她也承担了一些压力吧?
无论是我身上可疑可怖的痕迹所代表的潜在危险,还是我那臭名昭著的风评。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又变得沉重了些。
要不……我还是不要麻烦她了吧。
好、好难为情……
我看着身上宽大的白色T恤,羞耻得无以复加。
如果只是T恤还好说,我顶多只会感到不自在,毕竟不是自己的衣服。
可无论是外面的T恤还是里面的内衣,它们都不属于我,是夜纱良赠予我的。
以往,无论是什么需要花钱的产品,只要我需要,我都会尽力通过自己的劳动所得的报酬去换取。
像这种被别人慷慨赠予的事情,除了今天,我从未经历过。
白拿别人的东西会让我感到不安和难为情,还会让我有种受了别人人情的不自在和抗拒。
在旧城区,欠人人情,还的时候往往要付出几倍几十倍甚至生命的代价。
我不喜欢这种隐性受制于人的感觉。
现在,我受到了别人的馈赠,它是第一次的,无私的,来自夜纱良的馈赠。
我第一次受到这样明显而纯粹的好意,心情忽的有些轻快了起来,连带着嘴角也不由得微微翘起。
但我仍然难为于这份馈赠,尤其是意识到这身衣服不久前还属于夜纱良,而现在却穿在我的身上,就不由得诞生了种被别人的『气息』包裹的错觉。
这实在是叫人羞耻。
但现在也不是计较这种情绪的时候,夜纱良还在等着,要是再拖下去,她说不定又要担心了。
——夜纱良
筱陆月带着我送给她衣服去洗澡后,我从阳台拿来拖把,抹去了地上的水渍,然后处理好今晚做菜的原料,接着又跑进剩下的一间房间,检查了一番才满意的回到厨房,开始做饭。
(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