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忙不迭地鞠躬致歉,然后退下了。皇帝看着空空荡荡的朝堂,背着手一步一步走到大门口,眯起眼睛看着城市。
“老祖宗说得对,这城墙修得再高,也不过是个摆设,呵呵。”
皇帝自嘲了一句,然后缓缓地坐下,就坐在阶梯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天上飘下来的雪花。
帝都几经搬迁,位于大陆的中部,属于冬季偶尔有雪,大多数时候没雪,所以看到下雪皇帝似乎还挺高兴。
背后轻微的脚步声没有让他回头,他太熟悉了。
“我们似乎就是在这么个雪天第一次见面,那时候我觉得你美极了,我想,管她是哪家的女儿,要了再说,结果没想到是自己未婚妻。”
“我倒是早认出了你,一直听说你不喜欢指婚,觉得不够自由,结果看到你跑过来问我的名字,还以为是想羞辱我。”
皇后也默默地坐下,陪着自己的丈夫,皇帝则露出一丝苦笑。
“如果真没看上你到也好,至少你不用陪着一个末代皇帝去死,现在你应该待在一个华丽的宫殿里,身边站满了贵妇和仆从,即便换个地方,你也会是人们的焦点。”
皇后把头靠在皇帝的肩膀上。
“那样我会错过你。”
两个人都沉默了。
“走吧,别着凉了。”
“没关系了,她来信了,一切都已经就绪。”
皇帝的眼睛散发出光芒,又确认了一遍,然后站起来,原地转来转去。
“看起来她找了个可靠的家伙,至少比我可靠。”
“不是说是什么神选,勇者什么的。”
“已经不用在意那些了,我要陪那些讨厌的家伙们玩最后一场游戏。”
“这样啊,那我先走一步,抱歉我想走得稍微体面一些。”
皇帝的眼泪瞬间流出了眼眶。
“你为什么不跟着她一起走,为什么要留下?你没必要跟我一起死,这是威廉斯家的事情。”
“都到现在了,还说什么胡话。”
皇后站起来静静地离开了,只剩下皇帝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第一次在他成年以后放声痛哭,等风雪变大了,有侍卫过来劝皇帝保重身体。
回到自己的后宫,皇后盛装静静地躺在床上,脸上盖着一块毯子,皇帝伸手要去揭开毯子,一旁的侍女阻止了皇帝。
“陛下,主人说不想让你看到她逝去的样子,所以……”
皇帝停下了手,捧起皇后的手,看到那枚熟悉的戒指,亲吻了一下。
“她,走的时候没有痛苦吧。”
“陛下,毒药见效很快……”
“所以,她还是很痛苦,对吧。”
侍女沉默不语,皇帝把皇后的手放回去,然后大喝了一声。
“到最后的最后了,把人都召集起来!”
暗影中几名侍卫走出来,向皇帝单膝下跪致意,然后分散离开。等皇帝离开卧室,皇后的侍女也拿起毒药灌了一口。
天亮之时,皇帝披上了铠甲,或许这是他当上皇帝以后第一次披上铠甲。
打开皇城的大门,骑上那匹全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御用马,这不是战马,走得很好看,但是跑不起来,不过皇帝也并不在意,没人指望他去冲锋陷阵,他只是一个代表,代表皇室最后的荣耀和意志。
马匹很不习惯穿着铠甲的皇帝,这和它平时习惯的重量不同,但是良好的训练让马匹依旧保持着优雅,踏着缓慢的步调,一些早起的市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道皇帝这是演的哪一出,来到帝国广场,威廉斯的皇帝展开一张卷轴,开始宣读,声音通过魔法传音器传遍整个威廉斯城。
皇帝历数那些贵族们的罪恶,把自己的那些亲戚和贵族们纷纷斥为叛徒,号召全国依旧忠于威廉斯皇室的贵族和平民勤王,然后下令那些还忠于皇室的士兵平叛。
那些忠于皇室的士兵们冲进反对派的别墅,逢人就杀,无论老幼无一放过。
“疯了!简直疯了!这位陛下是在毁了威廉斯帝国!”
威廉斯家族一开始倒是放任这种内部的倾轧,因为不管怎么换,都是威廉斯家族的人上台,主干衰弱了,那么旁支上位有什么问题?
所以无论皇族们怎么争斗,都是属于一种内部斗争,相当的残酷,但是却又限制在一定的范围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不扩大化,不要搞得世人皆知,这会动摇威廉斯家族的统治,等于是坏了所有威廉斯人的利益。
还有就是对于失败的一方,事情不可以做绝,避免当事人鱼死网破。
而事实上这一代皇帝自从生下奥兰多和奥菲利亚后就没能再有其他的子嗣,一开始或许还不觉得,但是时间一长皇帝还是找人自己做了检查,结果发现自己最信任的老管家给自己下了药,更可悲的是这位老管家并不是被收买什么的,他不过是被人给骗了,给皇帝添加微量的药品本意是让皇帝保持良好的头脑和精神,这种药走的流程都很正常,老管家找很多人查过都没有问题,因为大多数用到的人都是年纪比较大的贵族,他们需要药力来让自己保持敏捷的思维还有充沛的精神,而且年纪大了以后本身生育能力就受到影响,所以长期以来除了极少数的药剂师,根本没几个人知道这种药会有这样的副作用。
等到皇帝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再生出其他的子嗣,去检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这个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莫若如此,好心办坏事,老管家痛哭流涕地向皇帝磕头认罪,皇帝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他,因为他没有要害自己的意图,甚至是因为关心自己才这么做,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老管家又怎么会真的害自己,他没什么把柄,没有子嗣家人,自己可以说是他的亲人,最后老管家自己吊死在自己的房间里,他不知道怎么谢罪,只能用死亡来逃避。
此事发生以后,对皇室最后的血脉奥兰多的保护几乎到了苛刻的地步,这位皇太子深居简出,除了皇室最信任的人以外,很少见其他人,为了他的安全,大多数时候人们只能远远地看到皇太子,即便是他的老师,在给他上课前都要给侍卫搜查很多遍,一些名师表示不愿意受到这种屈辱甚至拒绝给太子当老师。
即便如此刺杀太子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且成功了!
而这个事情的更匪夷所思,奥菲利亚的护卫骑士,说起来也是皇室最信任的人之一,居然杀了太子!
原因除了皇帝以外其他人不得而知,当时处理这些事情的人最后为了保密自刎的自刎,消失的消失,真相甚至无从猜测。
也从那时候起,争夺王位的其他几家就一直防着这个皇帝鱼死网破,而且彼此心怀芥蒂,因为这种事情已经过线了,每家都在猜测到底是谁做的并且试图寻找真相,但是都没什么结果。
过去新年还进皇城和皇帝虚情假意一番的三家就再也没进过帝都,以各种理由推脱,甚至让不那么重要的族人来帝都定居,自己也绝不会进皇城。
当然他们也不会对在外面到处游荡的奥菲利亚怎么样,奥兰多已经死了,皇室一脉已经实质上绝嗣,就算几家放弃争斗,这皇位也得换一支,实在没必要再弄死这么个女人把自己弄得一身骚气成为众矢之的。
其他三家倒是自己防着皇家,但还是有很多他们的支持者还在帝都里面,现在忠于皇室的士兵们要把他们全部杀光。
“向夜风骑士团求援!不然我们都得死!”
“这里是帝都!”
“狗屁的帝都,自己的命重要!你看不是有人比我们先发求援信号!”
在城外的夜风骑士团看到首都升起的求援信号。
“团长,我们,进还是……”
夜风骑士团的团长罗文·科顿一边让自己的扈从给自己披甲,一边皱着眉头看着帝都,作为维克多·李·威廉斯的心腹,被授予了便宜行事之权,这是权力,也是责任。
帝都作为威廉斯的象征,即便搬迁过几次,自从矗立于大陆的中央开始也好几百年没再动过了,可以说是威廉斯帝国的象征,如果可以得话尽可能的和平交接显然是符合绝大多数人的利益,但是维克多认为这一次不太可能了,因为皇室一脉绝嗣,所以皇帝发疯是大概率事件。
“团长,要不要派哨骑侦查一下?”
“不用了,全军出动。这是迟早的事情,与其让那位陛下真的发疯闹到不可收拾,不如直接一点,把苗头就扼杀掉。”
夜风骑士团向着帝都前进,但到现在为止,帝都的大门依旧没有被关闭,护城河上的吊桥也没被拉起,似乎是被保皇党们遗忘了。
而一些支持其他几派的贵族们,则发动自己的力量占据了城门,夜风骑士团为了避免城门被关闭的问题,兵分五路,从不同的城门进入了帝都,也就在夜风骑士团进入帝都以后,事情的走向开始越来越诡异。
首先是帝都开始燃烧起来,而且是从夜风骑士团进入后开始燃起大火,然后是城门突然在此时被关闭,吊桥也被拉起,帝都可以通往外界的道路只剩下穿过帝都的几条河流,可以通过船只逃离,然后是火势蔓延的速度也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陛下,您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皇帝看着罗文,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即便周边血流成河,皇帝的马已经保持着优雅的站姿,皇帝也保持着自己风度。
“罗文卿,这威廉斯城的平民,享受着帝国的和平,享受着帝都的繁荣,享受着皇室的恩赐。但是他们从来都不以为意,他们也从来没有感激过皇室,也没有想过为皇室流上哪怕一滴血。养狗是为了看家护院,养猫是为了驱鼠护粮,养猪是为了吃肉,是他们自己把自己变成了猪,那么现在被我拿来当做祭品,又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呢?”
看着罗文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皇帝嘲讽笑意更加浓重了。
“你看,自从我发表了勤王的通告以后,这诺达的帝都有人站出来支持皇室么。没有,所有人都不在乎了,他们并不在乎王座上做的是谁,是我他们也磕头高呼皇帝万岁,换成维克多也一样,并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我又何必再怜惜他们?”
“所以你拉着这一城的人给你自己陪葬?”
皇帝伸出手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不不不,是维克多弑君篡位,夜风骑士团放火烧城。这帝都数百万的人是你们杀的。”
罗文的副将刚准备反驳一下,就被罗文抬手拦住了。
“看起来您是早就准备好了,您不只想拉着这座城市为您陪葬,你是想拉着整个帝国为您陪葬啊!您只剩下一个女儿了,您不为她考虑一下吗?”
“你们绝我的血脉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有今天。”
“我想我们说什么您都不会相信,但是我以自己的荣誉和性命保证不是维克多大人做的。如果您在这里停手的话……”
“她有自己的路要走,她会给你们一个惊喜。”
罗文知道自己也不过是在浪费口水。
“以我们对她的了解她把丹尼阁下解决大概不是什么问题,但是解决了以后呢?她是一个女人,所有对她效忠的人,都心怀叵测不是吗?她终究会失败,你也好,丹尼阁下也好,尼采阁下也好,都会败在我的主君手下。”
罗文已经不想再和皇帝废话了,他现在得寻找出路,挥了挥手,下令跟随他的骑士们离开。
“团长,为什么不杀了那个疯子,反正这事情已经扣在我们的头上了。”
“皇帝应该有个皇帝该有的死法,他不会逃的。”
威廉斯帝国的皇帝依旧骑在马上,看着被火焰焚烧的城市,随着火势不断地逼近,坐下的马匹开始有点不安地踩着蹄子。
最终,那匹受过严格训练的马把皇帝掀翻在地,或许是第一次撒开蹄子跑了,皇帝就这么躺在地上,笑着,大笑着,任由大火淹没自己。
“何苦生于帝王家!何苦生于帝王家啊!”
罗文的骑士强抢了几艘因为各种原因还没来得急逃走的船,周围很多逃难的人都试图跳上船,然而夜风骑士团的骑士们丝毫没有犹豫就将对方斩杀。
“团长,现在怎么办?”
“抛弃马匹装备,只携带佩剑,让尽可能多的兄弟们上船,水性好实力强的给其他人让点地,我做错了判断,所以带头冬泳。”
罗文说的倒是很轻松,但是冬季这种低温下水风险是很大的,而且不是游一点点距离。
骑士们听到罗文的话纷纷相互帮助快速地脱下铠甲然后直接丢进水里,这样船的承重降低可以搭载更多的人,一些骑士跟着罗文直接跳入水中,船上的人则扔下一些绳子让他们可以绑在身上,随着大火的蔓延,船被迫离岸,无数的平民和贵族被火逼入水中,到处都是扑腾的人,不断有人游向船只,试图爬上来,然后被骑士们砍断手,也有一些在水里的骑士们被平民拉扯着,一些人就这样被拉进水底。
“如果有魔域的话,应该,就是这么一幅场景吧。”
一位站在船上的骑士似乎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一夜之间,维克多·李·威廉斯弑君篡位,夜风骑士团火烧帝都,皇帝号召勤王的传闻就传向了四面八方,威廉斯帝国在经历了千年以后,崩溃了,给皇族陪葬的有整个帝都近三百万平民贵族,穿过帝都的几条河道几乎被尸体所堵塞,帝都在此后的几十年间一直都被人视为不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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