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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点点头,来时路上瞥了眼,是一处天地灵气极其浓郁的山上宗门,灵气凝聚如数条江河悬在空中,萦绕数山,气象雄伟,不出意外,这就是传说中的山海宗,宗门上下,都是女子修士。

相传山海宗的开山祖师爷、一个名叫纳兰先秀的女子精通火法,曾经立下宏愿,发誓要移山搬岭,填平四海。

在此地界,传闻异象极多,有那玄鸟添筹、猴子观海、狐狸拜月、天狗食日。

在那场战事中,纳兰先秀出海,正是她率先找到了王座大妖绯妃,听说一场厮杀,身负重伤,不得不闭关修养,所以此次未能参加文庙议事。

绯妃之所以会被文庙拘押在老君丹炉群山之中,这位山海宗的开山老祖师可算首功。

陈平安对这些位于中土神洲山巅的宗门都不陌生,何况山海宗与皑皑洲刘氏、竹海洞天青神山和玄密王朝郁氏差不多,是当年浩然天下少数几个始终对绣虎崔瀺开门迎客的地方。

关于此事,陈平安问过师兄左右,左右说是因为山海宗里边有位祖师女修,是那纳兰老祖的嫡传弟子,喜欢崔瀺,还是一见钟情,后来山海宗愿意公然庇护逃难四方的崔瀺,与宗门大义有些关系,不过更多是儿女情长。

一开始陈平安是信的,后来见着了左师兄与婵娟洞天那位庙祝的“眉来眼去,鸡同鸭讲”,就对此事有些将信将疑了。

礼圣望向远方。人生如逆旅,夜游秉烛客。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礼圣笑道:“任重道远,以后如果遇到难事,就多跑跑文庙,哪怕一次两次求了都没用,也不要轻易失望。”

何谓失望,无非就是万般努力过后,不得不求,求了没用,好像与天地与人求遍都无用。

老秀才曾经为了两位学生先后有过百般求,而老秀才的这个关门弟子,如果礼圣没有记错,年少时也曾求遍家乡,一样无用。

礼圣继续说道:“佛家说一切智慧从大悲中来。我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陈平安点头道:“我会多想想。”

何谓苦难?可能是那路旁木人,哑口无声。

如今的浩然天下数洲山河,比如宝瓶洲南部,还有整个桐叶洲,有了许多的鬼城。

礼圣说道:“陈平安,那我就先行离去,约莫再过半个时辰,夜航船就会从一处归墟在此靠岸,接你登船。”

陈平安恭敬作揖。下一刻,身边再无礼圣,然后陈平安呆立当场。

原来就在七八丈外,有三人好似在那边赏景。

那三人,同样意外万分,只会比陈平安更感到奇怪,毕竟这里可是宗门禁地。

哪里跑出来个登徒子?

如此擅长隐匿潜行?

还如此胆大包天,撤去障眼法,公然现身挑衅?!

陈平安眼神诚挚道:“都是误会!”

总不能搬出礼圣,不合适,再者说了也没人信。

那三人中,有一位好似从墙上仕女图走出的女子,眉眼如画,不过真正让陈平安印象深刻的,还是这位女子坐在崖边,双腿悬空,她正抽着旱烟,烟杆紫竹材质,翡翠烟嘴,丝线坠着烟袋。

这会儿她片刻失神后,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吐出一大口烟雾。

女子笑着望向这个青衫背剑的不速之客,可以,都能无视山海宗的数道山水禁制,难道是一位仙人境,甚至是飞升境剑修?

只是为何会瞧着面生?

还是说觉得自己受了伤,就可以来这边抖搂威风了?

还有个趴在一旁的少女,先前一次次踢着小腿,轻轻磕碰浑圆。

她这会儿停下动作,皱紧眉头,转头死死盯住那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浪荡子。

模样长得挺正派,怎的如此不学好。

最后有个小姑娘,原本躺在一张竹席上边无聊翻滚,麻溜儿起身后,走到手持旱烟杆的女子身边,竖起手掌,轻声问道:“先秀祖师,是不是那个传说中的阿良?”

陈平安斩钉截铁道:“我不认识什么阿良!”

山海宗的开山祖师笑眯眯道:“只有他的朋友,才会一听说名字,就立即说自己不认识他。”

陈平安还真就无法反驳这个道理。

少女坐起身,问道:“姓甚名谁,若有误会,赶紧说清楚了,别学那个阿良。”

不分什么谱牒仙师、山泽野修,其实天下修士无非三种:第一种,比如跟符箓于玄、火龙真人切磋过道法,与苏子、柳七有过诗词唱和,在竹海洞天酒宴喝过青神酒,或是与傅噤在彩云间下过棋……打铁还需自身硬,这种人,行走山下,是最吃香的,多半本身就是某个山头的开山祖师。

越年轻,底气越足。

比如剑修左右、武夫曹慈。

第二种,既有大祖荫、好师承,自身资质也好,大道可期,登顶有望。

比如文庙元雱、白帝城顾璨。

最末流的,就只能靠宗门名号扯虎皮了。

陈平安一时间有些为难,怎么解释?只要不搬出礼圣,就真的很难解释清楚。

不过眼前少女,好像是个女鬼,莫不是梦中神游至此?

陈平安只好硬着头皮抱拳致歉道:“不小心误闯此地,是我的过错。我在这里是为了等待一条渡船靠岸,渡船一到,就会立即离去。如果不合适在此地逗留,我可以马上出海等待渡船。”

如果山海宗这边一定要问罪,道歉没用,自己就只好跑路。

所幸纳兰先秀多看了几眼背剑青衫客,只是笑道:“瞧着不像是个色坯,既然是误入此地,又道了歉,那就这样吧,天下难得相逢一场,你安心等待渡船就是,不用御剑出海了,你我各自赏景。”

陈平安抱拳道谢一声,就想着还是御风远游去海上,在这边待着,终究有些不合时宜,只是不等他说话,那个吞云吐雾的女子老祖师就微笑道:“怎么,仗着是位剑修,不给面子?”

陈平安只好盘腿落座,目不斜视眺望大海,双手掐诀吐纳,安安静静不再言语,反正只要熬过半个时辰就行了。

不远处三人,也没有挪地方,没这样的道理。

仿佛近在咫尺的双方,就这样各做各事,各说各话。

其实人生何处何事何人不如此。

陈平安先前在功德林那边,找过刘叉,没什么用意,就是与这位蛮荒天下曾经剑道、剑术皆最高的剑修闲聊几句。

经生熹平帮忙打开秘境禁制大门后,陈平安找到了当时坐在湖边垂钓的大髯游侠。

陈平安坐在一旁后,好奇问道:“你给开山大弟子取名背箧,有没有什么更深的用意?”

刘叉说道:“跟你猜的差不多。”

剑气长城的老剑仙董三更,原本佩剑一丈高,只是在蛮荒天下那边折断了,董三更用竹箧装着一颗飞升境大妖的头颅,背着返回家乡,就铸了一把新剑,名为竹箧。

故而给弟子取名背箧,就是刘叉对当年董三更那次远游蛮荒的一场遥遥礼敬。

虽是阶下囚,刘叉神色淡然,与这个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其实双方没什么可聊,不过唯独此事,刘叉愿意多说几句。

“剑气长城的剑修,万年以来,我只仰慕董三更。”

“如果换成我去游历浩然天下,像他那么个出剑的法子,早死了不知道几次。”

“当年在家乡那边遇到阿良,我们两个之所以能够成为朋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阿良自称是董三更的忘年交,那家伙说得恳切,我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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