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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句话一说出口,廖青霭这个当师姐的在师弟曹慈这边就有些忐忑不安。如同一个学生面对先生。

而廖青霭这些年,练拳一事,因为师父裴杯经常不在身边——裴杯需要忙碌军国大事,不然就是去蛮荒天下驻守渡口——所以廖青霭反而是与曹慈问拳请教颇多,曹慈当然是为她教拳喂拳,双方虽是师姐弟的关系,可在某些时候,廖青霭下意识会将曹慈当成半个师父。

曹慈微笑道:“师姐,有这个念头,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难为情的,如果师姐能够彻底打消这个想法,我觉得算是与陈平安问拳的第一拳,不是坏事,是好事。”

廖青霭闻言后,再无半点负担。

她看了眼“很陌生”的师弟,印象中曹慈从未如此狼狈。

曹慈板着脸说道:“陈平安比我惨多了。”

说完这句话,曹慈仿佛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就笑了起来。

廖青霭看着这个师弟,不知道天底下有哪个女子才能够配得上身边白衣。

到了凉亭那边,刘十六按住陈平安的肩膀,查看小师弟人身小天地山河万里的细微迹象,点头笑道:“还好,休养几天,问题不大。不过近期就别与人动手了,不然肯定会留下后遗症,一定要慎重。”

陈平安与君倩师兄点点头,然后转头对李宝瓶他们笑道:“没事,都别担心。”

好像有些牙齿打战,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左右让李宝瓶三个先离开凉亭。

问拳结束后,陈平安除了伤势,一身血气、剑气和杀气太重。

尤其是郑又干,在小师叔现身凉亭后,小精怪就立即脸色惨白。

君倩这才取出一只瓷瓶,递给陈平安:“每天三颗,大致跟着三餐走,一个月后,每天减少一两颗,你自己看身体恢复的情况,酌情而论。”

陈平安右手下垂,整个人颓然坐在长椅上,立即用左手打开瓷瓶,倒出一颗,轻轻拍入嘴中。

老秀才坐在一旁,笑容灿烂,向这个关门弟子竖起大拇指。

学拳,练剑,治学,吟诗刻章,做买卖,找媳妇,为文脉开枝散叶,样样是强手。

陈平安与先生咧嘴一笑。

其实对于疗伤、养伤一事,陈平安更是行家里手。所以当晚回了住处,熟门熟路,按部就班。

后半夜,陈平安睁开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话。

先生好像大半夜独自一人散步路过,只是停步片刻,却没有久留。陈平安就继续屏气凝神,手掐剑诀,坐在蒲团上。

这天清晨时分,陈平安走出屋门,发现只有师兄左右坐在院子里,正在翻书看。

看了眼陈平安,左右说道:“我让宝瓶他们几个不着急过来,下午再说。”

左右继续看书。陈平安坐在一旁,欲言又止。

左右头也不抬:“有话就说。”

陈平安硬着头皮说道:“师兄知道蒋龙骧大致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但是师兄很难真正与蒋龙骧为敌。”

左右放下手中的书,转过身,问道:“怎么讲?”

陈平安给出心中的答案:“因为师兄是读书人,剑术再高,出剑还是会讲规矩,恪守礼仪。加上师兄不知道蒋龙骧到底做了哪些事情,坏事、好事,都不清楚,至于蒋龙骧哪些事情是有心行善,是在朝野沽名钓誉,哪些事情是无心行善,师兄只会更加不知道。既然不知道,师兄面对这些人和事,其实就会束手束脚。”

左右面无表情,不过没有拦着这个小师弟教训自己这个师兄。

“我知道。”

陈平安自顾自说道:“我就像是蒋龙骧的账房先生,会帮他记账,不收钱的那种。蒋龙骧给钱让我不当,都不行的那种,所以对付蒋龙骧这种人,我比师兄擅长很多。我知道怎么让他们真正吃痛,在我这边哪怕只吃过一次苦头,就可以让他们后怕一辈子。想着恶人自有恶人磨,不对,如果恶人只有恶人磨,也不对,用恶事磨恶人,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说出这番话,陈平安是做好了师兄恼火的心理准备,毕竟有些不敬。只是不吐不快,早就想说了。

左右说道:“继续说。”

远处,老秀才和君倩正躲起来掌观山河,先生与学生两人屏气凝神、目不转睛……看热闹。

这边,陈平安战战兢兢说道:“师兄,我的心里话讲完了,算不算道理,师兄说了算。”

左右看着陈平安,竟然突然笑了起来。陈平安从没有在师兄这边,看到这种认可的眼神。

印象中,左师兄只有在几个晚辈那边才会有这样的表情。

左右笑着点头道:“书没白看,都能与大师兄讲道理了。”

陈平安还是有些习惯性的惴惴不安:“师兄是说真心话,还是在心里边偷偷记账了?”

要知道自家文脉的账房先生,一早就是这个师兄。

左右摇头说道:“你这个当师弟的,不能总觉得事事不如师兄。如果在我这边,只会唯唯诺诺,先生收你这么个关门弟子,意义何在?”

远处,老秀才看着君倩手心画卷,忍不住训道:“就你话多,架子恁大。”

刘十六在一旁点头附和道:“左师兄是得改改,总这么欺负小师弟,我都要看不下去了。”

老秀才咦了一声:“在左右身边,怎么没这话?”

刘十六答道:“既然有先生在,就轮不到学生仗义执言了。”

老秀才点点头,很满意。

这傻大个,其实是最不吃亏的一个,一向是什么热闹都看着了,就是不挨骂不挨揍。

老秀才站起身,大手一挥:“走,给你小师弟撑腰去。”

刘十六跟在后头。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之所以说这个,是希望师兄以后如果在剑气长城,听到了某些事情,不要生气。”

左右说道:“比如宝瓶洲、桐叶洲?”

陈平安点点头:“可能会有很多事情,会做得不那么讲究读书人身份。”

左右说道:“你打得过大骊的宋长镜,还有那个玉圭宗的韦滢了?”

陈平安一头雾水,摇头道:“目前肯定不行。”

左右懒得再说话,继续看书。

陈平安想了半天,才明白师兄的言下之意。

在剑气长城或是蛮荒天下,他这个师兄如果听见了某些事情,一般情况,不会理睬,只会置若罔闻。

所以左右在意的,不是陈平安想象的那些传闻、说法,而是小师弟在浩然天下,与谁起了争执,又打不过,那么他这个当师兄的,就去问剑。

老秀才来的路上,刚好错过了最后这几句,所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欺负师弟算什么本事,当先生的,都没开口,轮得到你?

左右不敢与先生顶嘴半句,就对着陈平安笑了笑。这笔账,算你头上。

陈平安立即懂了,是先生画蛇添足了。

这一天,正午时分,沾李槐李大爷的光,嫩道人做梦都不敢想,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大摇大摆走入中土文庙功德林。

嫩道人进了功德林第一件事,都不是找李槐,而是直接找到了文圣一脉辈分最高的……老秀才。

不然去找岁数最大、拳头极硬的刘十六,还是那个追着萧𢙏砍、一直追到天外的左右?

至于陈平安,关系一般,不熟。

与老秀才一番攀谈下来,嫩道人乘兴而去,满意而归,私底下与李槐唏嘘不已:“文圣老先生的学问,还是很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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