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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取让师兄崔瀺口中的那个“未必”,一鼓作气,变成定局。

不然等到周密成功返回天下,下一场战事,注定只会更加惨烈。

因为周密根本不愿意做什么缝补匠,他要万事万物,都在他手中重建,别说是浩然天下的生死存亡,就连蛮荒天下的一切有灵众生、山河版图,周密都不介意推倒重来。

既然如此,礼圣不合适说的,我来说。

礼圣问道:“不后悔?”

陈平安毫不犹豫道:“不会。”

我们都要成为强者,我们都应该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

礼圣轻轻点头:“那我就不跟你先生计较那些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了,烦人是真烦人,都想动手打人了。”

老秀才与谁都好说话,唯独在至圣先师和他这边,那是真会撒泼打滚的,尤其是老秀才一旦真急眼了,阴阳怪气得半点不讲道理。

陈平安无言以对,忍了半天,大概是习惯成自然,担心那个万一,试探性说道:“礼圣真要动手,也恳请挑个没人地方,我先生好面子。”

礼圣不置可否,抬头看了眼天幕,收回视线,微笑道:“既然已挽天倾一次,天就塌不下来了。周密这个难题,崔瀺不是留给你这个小师弟的,而是给我们这些老人的。”

“这次拉你过来议事,就像你所想,确实是要你帮我说出那句话。”

“我年纪大,撂狠话,没什么意思。换个年轻人来说,更有……气势?”

“所以你别担心,以后只管安心修行,遇到事情,有几分气力就出几分,文庙不是摆设。至于功劳什么的,你也别学老秀才。这笔账到底怎么算,从飞升城到落魄山,你是当惯了账房先生的人,应该很清楚,别跟文庙这边装傻。”

陈平安只是听着,然后老老实实保持沉默。

礼圣嘛,说什么都是道理。

礼圣一振衣袖,天地气象浑然一变。

一直被朱厌在内的某几个大妖真名,压得几乎快要窒息的陈平安,瞬间如释重负,重新变成了一袭青衫。

礼圣最后提醒道:“陈平安,稍后你还要参加下一场河畔议事。”

与此同时,蛮荒天下那条直线上,一左一右,最外侧,多出了两位。

只不过并非通过托月山的镜花水月现身,反而像是从文庙这边,跨越那座蛮荒天下山河图,走到了那边。

白泽!浩然九座雄镇楼,镇白泽的那个白泽。

十万大山的老瞎子!

聚集在托月山的妖族修士,先是愕然,然后哗然,最终喧闹震天。

绝大多数的妖族,无论是飞升境大妖,还是身居某个显赫位置的玉璞境,它们第一次如此沉默且整齐,向那位存在,或者抱拳行礼,或者握拳捶胸,以示敬意,偶有开口,都是同尊称一声白泽老爷。

显而易见,对于蛮荒天下来说,白泽,才是那个最有资格担任天下共主的存在。

至于白泽老爷在万年之前,选择背叛蛮荒天下所有同类,在先前那场大战之中,又选择袖手旁观,怨气归怨气,服气依旧服气。

道理再简单不过,白泽活得够久,足够强大。

再说了,只要白泽老爷这次愿意返乡,那咱们再去一趟浩然天下,都没问题!

更何况,还有那个两不相帮一万年的老瞎子,竟然这次也选择站在了蛮荒天下这边。

不过浩然天下这边,一左一右,同样出现了两人。

一个鸡汤和尚,曾经护送那位为浩然天下传法点灯之人。有些佛书记载,正是老和尚为其掌灯护法三十载。

以及一位消失了三千年的斩龙之人。

白帝城城主已经转身,与那位老者,低头抱拳。

哪怕只是遥遥看一眼的蛮荒天下绯妃,都觉得浑身不自在,更不用说浩然天下的渌水坑澹澹夫人,以及所有五湖水君,自然都感受到了一股气势磅礴的大道压胜。

瘦竹竿似的老瞎子,双眼凹陷,双手负后,微笑道:“我就是看个戏,站哪里不是站。”

一袭雪白长袍、不再青衫落拓的那个斩龙之人,今天终于恢复真实面容,是一位看着很年轻的男子,好像与老瞎子针锋相对,笑道:“杀谁不是杀。”

今天对峙双方,浩然天下,蛮荒天下。

在两者之间,又有一座屹立万年的剑气长城。

其实哪怕是文庙议事众人,绝大部分也不曾去过剑气长城。

更多浩然天下的人,其实从未真正了解过剑气长城,只是听说那边剑修如云,那边的人都会敌视浩然天下。

就好像那边的人,就只是剑修,只有剑修。不讲道理,粗鄙不堪。只会练剑,是异类。

没有悲欢离合。

那边的生生死死,好像都与浩然天下关系不大。因为没见过,没听过,不知道。

在地上那幅蛮荒天下山河图的边缘地带,出现了一条长线,是那剑气长城。

接下来一幕,哪怕是陈平安这种人,都开始老脸一红……觉得礼圣这个手笔,太不讲理了。

因为那边出现了一幅山水画卷,是一座酒铺,还有一对楹联:

剑仙三尺剑,举目四望意茫然,敌手何在,豪杰寂寞;

杯中二两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一醉方休,钱算什么。

横批:饮我酒者可破境。

老秀才拿胳膊一捅身边圣人伏胜:“咋样?”

伏老夫子只得“物归原主”,无奈道:“绝了。”

左右伸手抵住额头。

阿良感慨万分:“好字,学我。”

青神山夫人会心而笑。

这就是剑气长城的那座酒铺?

陈平安突然拿出一壶酒,开始饮酒。

因为接下来一幅画卷,是一堵墙,挂满了木牌——一块块酒铺的太平无事牌。

不少无事牌,其实连陈平安都没有见过,因为当时陈平安已经去了老聋儿坐镇的牢狱,等他再次重见天日,去往城头,飞升城已经飞升离去。

花好月圆人长寿。剑修高魁。

此人,是剑气长城龙君一脉的最后一位剑修。此人此生最后一次出剑,是高魁问剑龙君,是晚辈问剑祖师。

为情所困,剑不得出。风雪庙魏晋。

此处天下当知我元青蜀是剑仙。南婆娑洲大瀼水弟子。

此地酒水价廉物美,极佳,若能赊账更好。陶文。

师父卖酒,徒弟买酒,师徒之谊,感人肺腑,天长地久。弟子郭竹酒。

昔年风流不足夸,百战往返几春秋。痛饮过后醉枕剑,曾梦青神来倒酒。

然后那个不通文墨的元婴老剑修,犹不尽兴,偷偷摸摸,用了个化名作为署名,又写了一块无事牌:斗诗一事,老子自称第二,没谁敢称第一。

二掌柜除外。

人间一半剑仙是我友,天下哪个娘子不娇羞。我以醇酒洗我剑,谁人不说我风流。

这是北俱芦洲一位元婴剑修写的,战死了。

太徽剑宗第四代宗主,韩槐子。此生无甚大遗憾。

韩槐子也战死了。

宁姑娘,你有了喜欢的人,我很伤心。刘铁夫。

这是剑气长城的一位龙门境本土剑修,跻身了金丹没多久,就战死了。

老子看遍无事牌,斗胆一言,我浩然天下剑修,剑术不如剑气长城又如何,这字,写得就是要好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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