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周密早就在托月山留下一道仙诀,专门留给原本不宜修行的周清高——柳七首创的柳筋境秘法。
最擅长化腐朽为神奇的周密,对这门道法、这条捷径的钻研之深,说不定可以与柳七媲美。
所以如今的周清高,不但直接从练气士第三境留人境,跻身玉璞境,之后在短短几年之内,就又破一境,成为一位仙人。
什么叫文海周密的关门弟子?这就是。
不到十年,就已仙人。
至于首徒绶臣,得到了三件仙兵,全是长剑。绶臣早先背后剑匣藏有五剑,在大战当中,失去了三把,所以如今才会背着五把。
剑修流白,相对而言,得到先生的馈赠最少,只有一件仙兵,“小洞天”法袍,另外还有一件半仙兵,是一顶碧芙蓉冠。
盘腿而坐的萧𢙏,咧嘴而笑,她抬起双臂,双手揪住两根羊角辫,这个接替自己位置的小家伙,本事不错嘛。
张禄一边喝着酒,一边打量着对面那个惨不忍睹的身影。很难想象,当年那个小心翼翼游历倒悬山的背剑少年,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剑修竹箧身后所背长剑,颤鸣不已。
当陈平安变成这副熟悉模样后,流白的脸色微变。
在城头练剑那些年,她与离真,其实是与陈平安打交道最多的剑修。而他们两位剑修,都等于在年轻隐官手上死过一次。
作为托月山大祖嫡传弟子的离真,死在了那场捉对厮杀当中。
就是那场惊心动魄的换命,让蛮荒天下第一次知道,在剑气长城,竟然有人能够顶替宁姚出剑。
之后,竹箧、离真、雨四、涒滩、流白等甲申帐五位剑修,皆在托月山百剑仙之列,并且名次都极为靠前,精心设伏,依旧围杀不成,流白正是在那场伏杀过程中,反而被陈平安拧断了脖子。
周清高朗声开口道:“我完全可以理解隐官大人为何执意要打。剑气长城损失最为惨重,在那第五座天下的飞升城剑修,确实最有资格与我们蛮荒天下寻仇。而且隐官大人所在文圣一脉,大骊国师崔先生,与山崖书院山长齐先生,都已不在。隐官作为文圣先生的关门弟子,同样有理由与蛮荒天下讲一讲道理,以直报怨,天经地义。”
周清高面带笑意,娓娓道来:“无论是以剑气长城剑修身份,还是以如今的文脉儒生身份,陈平安说一句‘那就打’,最有资格,最问心无愧。”
剑气长城,最后一场大战,打得很不剑气长城。
明面上说是拜避暑行宫隐官一脉剑修所赐,其实蛮荒天下六十军帐,再清楚不过,是拜一人所赐。
不是说陈平安一人,真有那么大的本事,仅凭一己之力,就成功算计整座蛮荒天下。
而是陈平安“吃掉”了隐官一脉所有剑修的想法,“吃掉”了避暑行宫所有档案秘录,“吃下”了蛮荒天下的所有战场布局。
甚至“吃掉了”老大剑仙的威望,让隐官一脉的任何一把传信飞剑,可以轻松力压岳青、米祜等巅峰候补剑仙。
战场上,大妖仰止在众目睽睽之下,拧断了一位南游蛮荒的岳姓大剑仙头颅。
剑气长城群情激愤,但是避暑行宫传信不救,虽然违令出城递剑者,数量不少,却并未形成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战场形势。
之后双方剑修的那场相互问剑,飞剑浩荡如江河,剑气跌宕如大瀑,剑气长城的出剑,更是精准到了每一处细分战场,每一位地仙剑修对谁出剑,何时出剑,剑落何处,都有规矩。
剑气长城的年轻隐官,与身居王座第二高位的文海周密,好像是一个路数的同道中人。
就像文庙议事众人,不在意蛮荒天下多出几个飞升境剑修,但是谁都不希望托月山主人,未来的蛮荒天下共主,是一个新文海;蛮荒天下山巅群妖,同样不希望,浩然天下成为一座崭新的剑气长城。
“这个狗崽子,说话真阴险。”郁泮水啧啧称奇,“皇帝陛下,学到没?这才算是会说话。”
就那么几句话,可意思很多,藏得还不深,关键是不全在胡扯,很容易让人多想。
对方是在暗示浩然天下的文庙议事众人,两座天下真要再次打起来,剑气长城其实没几个人可以死了,文圣一脉的清誉声望、文庙地位,更会水涨船高。
年轻隐官既报私仇,又可得利最多。天大便宜,为何不打?
你们浩然天下,还愿意跟着这么一个旱涝保收的年轻隐官,再打一场吗?
那个年轻人只需要躲在幕后运筹帷幄,死的人,反正不会是他。
第一场大战,他都能活着从半座剑气长城返回浩然天下,接下来这一场,当然就更不会死了。
此处歪理,别处正理,天下皆然。
此心光明,他人说不定只觉得刺眼。
这番话,不是说给那些跟随年轻隐官一同前行之人听的。
话挑人。
很多人哪怕今天听不进去,没有当真,等到真正打仗了,就会听进去,肯定会多想。
少年皇帝使劲点头,嗯嗯嗯,附和郁胖子。
这位玄密王朝的皇帝陛下,对那年轻隐官,是越来越由衷仰慕了,竟然能够让蛮荒天下的大妖们如此刻意针对。
为啥蛮荒天下不去调侃怀荫?
不去打趣刘氏财神爷?
犯不着嘛,看不起嘛。
看来以后一定要找机会称兄道弟去,这条大腿一定要抱,抱上了,说不定以后郁老胖子对自己,都要客气几分,再不会每次在御书房只有“君臣双方、爷孙两人”了。
老胖子经常从袖子里拿出把剪刀,咔嚓咔嚓剪指甲,还时不时斜眼瞥向皇帝陛下的裤裆。
青神山夫人皱眉不已。
百花福地花主,如果觉得自己设身处地,与那年轻隐官更换位置,好像也没什么太好的应对之策。
很多事情,其实越解释越浑浊,可要是不解释,就只能吃个哑巴亏。
官巷蓦然大笑道:“隐官大人有点私心怎么了?文庙这边不管给出多大的封赏,都是他该得的,凭本事活下来,凭战功当圣贤,谁敢叽叽歪歪?老夫第一个不服气,良心被狗吃了吗?!如果不是隐官大人力挽狂澜,今天议事,说不定咱们双方都在你们文庙广场了!”
大妖官巷本来想说良心都被阿良啃了吗,只是看对方笔直一线、气势汹汹的架势,觉得做事说话,还是要留一线。
陈平安瞥了眼周清高,冷笑道:“甲申帐之所以毫无建树,就是因为有你这么个小废物领头。”
那个拄拐杖的老人,笑了笑,与袁首、绯妃和五岳都以心声说了一句。
只见那一袭鲜红法袍的年轻人,瞬间双膝微曲,身形佝偻如驼背,只是刹那之间,年轻人又再次挺起腰杆。
陈平安只是看向那个周清高:“听说周密收了你做关门弟子,那他以后就别想开门见人了。如果换我是绶臣,现在就得跪在地上砰砰磕头,求你来当大师兄,只要别当小师弟,当大师姐都成。”
绶臣哑然失笑。
那些在半座城头上练过剑,也未曾悄然消失在浩然天下的托月山剩余百剑仙,对于这个经常与龙君、离真“儒雅谈心”的年轻隐官,印象深刻。
有事没事,隔三岔五,谁练剑遇到瓶颈了,或是实在闷得慌了,剑修们就挪步去往龙君附近,看看能否瞻仰一番隐官大人的风采。
谁要是运气好,能与那个家伙聊上一句,都是不小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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