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赤诚愣了愣,听嗓音,有点耳熟啊,只是在宝瓶洲给关了千余年,有些记不起来了。
再一想,他娘的,好家伙,是那个顾清崧!
这个好像每天都往鬼门关横冲直撞的老舟子,竟然还没被人砍死?
柳赤诚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结果还能活命的。
柳赤诚问道:“小傅,要不要师叔帮忙?”
傅噤只是在自己屋内静坐,潜心温养剑意,既不搭理那个顾清崧,也不理睬师叔柳赤诚。
附近仙子们,一个个神采奕奕,既对那个老人腹诽不已,竟敢称呼傅郎为傅白痴,又由衷感激几分,若是傅郎因此现身,就能得偿所愿。
顾清崧满脸冷笑道:“傅小儿,一年到头穿了件白衣,奔丧啊?”
柳赤诚揉了揉下巴,好嘛,连自己师兄都一并骂上了,顾清崧风采不减当年啊。
原本韩俏色正趴在屋内一张凉席上,清点家当,瓶瓶罐罐的,都是山上各色胭脂水粉。那个皑皑洲刘氏妇人,眼光还是不错的。
她起身一步跨出宅子,来到大门口,只是不等她说话,那顾清崧就摆手道:“爷们干架,婆娘让开!”
柳赤诚赶紧出现在师姐身边,结果那顾清崧呸了一声,满脸嫌弃道:“大白天穿件粉色道袍,扮女鬼恶心谁呢?你咋个不穿双绣花鞋?”
寥寥几句话,已经招惹了郑居中、傅噤、韩俏色、柳赤诚。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是顾清崧的本命神通使然。
原本就要对那老舟子出手的韩俏色,瞥了眼柳赤诚,突然笑了起来,竟是半点不生气了,骂得挺好嘛。
可能这就是顾清崧的另外一门本命神通了。
顾璨转头对那少女笑道:“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姑娘这都不施展镜花水月?”
街对面那些仙子,都有人已经收获颇丰了,就凭顾清崧这番话,赢得了各地看客们的不少神仙钱。
少女手忙脚乱,赶紧抬起手中镜子。
顾璨已经捧书退回拐角处。
少女一手持镜,一手擦了擦额头汗水。
没挣着一颗雪花钱,山头太小。
顾璨问道:“姑娘,如果以后想要看你的镜花水月,需要购置什么山上物件?贵不贵?”
少女眼睛一亮,拍了拍身上包裹:“买把我们家铸造的镜子就行,不贵的,十颗雪花钱。”
顾璨笑道:“十颗雪花钱,也不便宜。”
少女俏脸微红:“六颗雪花钱卖给你,真的是本钱了。”
顾璨问道:“五颗卖不卖?开门大吉嘛。”
少女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解开包裹,取出一把梳妆镜,铭文内容十分雅致:“云想衣裳花想容,宝镜绰约映春风。”
顾璨从袖子里摸出五颗雪花钱,递给少女。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少女视线低敛,哈,小赚一颗雪花钱!不能笑,千万不能笑。
顾璨收起那把梳妆镜,斜靠墙壁,望向大街那边。
顾清崧,真名仙槎,玉璞境修士,白玉京三掌教陆沉的不记名大弟子,阴阳家陆氏的客卿。
隐姓埋名,担任过老龙城范家供奉,据说十分爱慕桂夫人。
与中土神洲青玄宗的掌律祖师,关系莫逆。
名动浩然天下,虽然打架没赢过,但是吵架没输过。
顾璨想了想,一步跨出,直接回到宅子,在屋子里静坐,翻书看。
至于那把梳妆镜,先前在袖中就已经破碎。
别说是那个顾清崧,就是自家师叔柳赤诚、师兄傅噤,甚至是师姑韩俏色的死活,顾璨其实都不怎么上心。
能让顾璨唯一上心的人,还没来。
顾璨如今都不敢确定,就算他来了,会不会来见自己。
他突然放下书,走出屋子,来到池塘,低头望去,水中也有个顾璨。
一处险峻山路,羊肠小道,三骑缓行,其中一个汉子头戴斗笠佩竹刀。
一骑与他并驾齐驱,是个年轻儒生,背竹箱,一手持绿竹杖。
两骑后边跟着一位老者,反而最有仙家气度,穿黄衣,一手牵马缰,手捧一柄卷云形如意,木质红漆,铭文“狮子吼”。
老人轻声念叨着“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这位老神仙,好个策马山中,顾盼自雄。
那年轻儒生问道:“阿良,咱们这么晃荡过去,真没关系?可别耽误你参加议事啊。”
山路崎岖,那汉子好像给马背颠得生疼,抬起屁股,掏了掏裤裆,笑道:“还有六天才议事,就四五百里路程,别说骑马了,就是骑条狗也来得及。”
三匹高头大马,看似神俊非凡,实则都是山上走马符。
那年轻人埋怨道:“咋个说话呢?老前辈好歹是位飞升境,跟你同境,放尊重点。”
正是阿良与李槐,还有那条飞升境的嫩道人。
嫩道人谨遵法旨,为自家那位李槐公子一路保驾护航。
嫩道人对此乐在其中,没有任何抱怨,跟着李大爷混,有吃有喝,只要不用担心莫名其妙挨雷劈或是剑光一闪,就已经是烧高香的神仙日子了。
搁在以前,它要敢跟在阿良身边晃荡,嫩道人都要变成瘦道人了吧?
阿良转过头,望向那条世间撵山犬之属的老祖宗。
蛮荒天下历史上,曾经有数以百计的山神,硬生生被这厮折腾得无家可归,只要它现出真身,一座座山峰在它巴掌底下,就跟雪球似的。
什么山水阵法,什么山君神通,都是纸糊一般。
而且这条飞升境,捉对厮杀的本事,其实相当不俗,在蛮荒天下都是能排上号的。
当年董老儿单枪匹马游历蛮荒天下,活着重返剑气长城,愣是给这家伙追着啃了一路。
如果不是被老瞎子拘禁在十万大山,就蛮荒天下如今的形势,一旦任由它撒欢去,蛮荒天下估计就要堆出一座比托月山更高的山头了。
那条嫩道人瞧见了阿良好似老子看儿子的慈祥视线,立即低头哈腰,恨不得一屁股将马背坐到地上去,谄媚笑道:“我算个屁的飞升境,在领略过十四境大风光的阿良面前,境界最少得打个对折。”
阿良感慨道:“也就是亏得文庙没有解禁山水邸报,不然咱们这一路往问津渡那边赶,你想要找个茅坑都难,到时候大晚上,光着腚儿,跟灯笼似的。”
此次文庙议事,到底是泄露出去一点风声了,加上文庙也没有太过约束这个消息。估计等到议事完毕,就会重开山水邸报。
李槐问道:“阿良,怎么不穿那身儒衫了?”
阿良白眼道:“你看那个于老儿会身上挂满符箓出门吗?”
李槐疑惑道:“什么个道理?”
阿良摘下酒壶痛饮一口:“道理就是过犹不及。所以我得收一收自己的飒爽英姿,与你那左师伯需要收敛满身剑气,是一个道理嘛。唯一的区别,就是左右收敛剑气比较轻松,我隐藏得比较辛苦。”
李槐嗤笑道:“又吹上牛皮了?狗改不了吃屎啊?”
突然有些愧疚,李槐转过头去,那条嫩道人立即一本正色道:“能跟阿良吃一样的东西,荣幸至极!”
阿良懒得废话,竖起一拳,都没有发力,黄衣老者就从马背上倒飞出去,那柄如意脱手而出,被阿良探臂抓在手中,娴熟收入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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