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东山和姜尚真手上也都有一张一模一样的三山符,这就意味着,不管是谁遇到了一位自己难以匹敌的对手,都可以祭出此符,喊来其余两人。
最早是拿剑术裴旻作为假想敌,之后三人的推演,甚至连那符箓于玄、龙虎山大天师都没有放过,都一一被他们“请”到了棋盘上。
当然也可以用来针对田婉背后可能存在的某个护道人,总之都是奔着裴旻这样的飞升境剑修去的。
哪怕是拿来对付十四境大修士的吴霜降,还是那句话,三人联手,可以玩命。
毕竟吴霜降来自青冥天下,跟当初陆沉远游骊珠洞天是差不多的处境,规矩重重,束缚不小。
如果狗急跳墙,吴霜降不得不恢复十四境修为,那就坏了礼圣规矩,自然就会被大道天然压胜一筹。
何况如今形势又有变化,多出了一位飞升境剑修,宁姚。
她不但是飞升境,更精通厮杀,故而宁姚无论是从旁护阵,还是一锤定音,都是毫无悬念的最佳人选。
只不过按照先前三人设想,都没有想到宁姚会置身战场,以至于哪怕她是一位飞升境剑修,依旧只能是坐镇其中之一。
因为一座座小天地的叠加,环环相扣,步步为营,失之毫厘就是天壤之别。
每一座小天地的生成,先后顺序都极有讲究,更别谈内里玄机了。
而剑修的一剑破万法,对于三人精心设置的这个局,会是双刃剑。
宁姚对此毫无芥蒂,安安静静等待那个吴霜降的下一次路过。先前她听陈平安说了几句,得知这些小天地,只是用来待客的棋局先手罢了。
宁姚当时有些好奇,层层叠叠的小天地,最终到底会有几座,只是不好询问,免得不小心泄露天机。陈平安就只是笑着说了三个字:有点多。
崔东山和姜尚真,在各地天地内,双袖抖落,法宝如雨。两人毫不心疼。
这就是落魄山的待客之道,只要有人做客落魄山,不管是问剑问拳还是问道,此人境界越高,落魄山就会砸钱越多,讲究越多,礼数越多。
吴霜降被困于重重叠叠的小天地,已经不见那四人身影,反而收起了那尊足以撑开天地的巍峨法相,好好欣赏起以这幅星宿图作为根本之物的第一层芥子天地。
再外边些,有那搜山图的气息,吴霜降也不着急,凌空虚渡,随意一步,就能够在小天地内跨越一个星宿。
因为他是唯一被压胜对象,一个呼吸,一个挪步,就会与小天地碰撞,吴霜降每次行走,如滚滚江河冲击水中砥柱,激起一阵阵炫目的琉璃七彩色,流光溢彩,无比璀璨,他身后仿佛拖曳出一条极其纤细却凝聚不散的长线,使得吴霜降恍若一尊神灵远渡星河。
闲庭信步,就像一位刚刚进入世俗钦天监的练气士,要做那昏见、昏中、朝觌和旦中四种入门课业。
然后吴霜降一步来到斗、牛两宿之间的虚空处悬停,回首望去,一条条好似人生轨迹的长线,经久不散,是一条因果线的大道显化?
吴霜降觉得有些新鲜,就放任不管,期待着对方扯起线头,不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手段。
吴霜降双手负后,低头微笑道:“崔先生,都说气冲斗牛,试问剑光何在?”
对于浩然人物,吴霜降真正感兴趣的,就只有两个:苏子,绣虎。
前者的词篇,吴霜降由衷欣赏,所以当年与陆沉,一起站在大玄都观外,哪怕当着那个虎头帽孩子的面,吴霜降还是直说一句仰慕苏子。
至于后者,不是佩服什么欺师灭祖,不是什么浩然锦绣三事,而是崔瀺的那个选择,以及最终做成那个选择的百年铺垫,让吴霜降觉得极有意思,换成是自己,就绝对做不成,既然如此,就当得起自己的一份敬意。
所以崔先生这个敬称,吴霜降还真不是什么客套话。
事实上,吴霜降已经无须跟任何人说客气话了,与玄都观孙怀中不用,与白玉京陆沉也不用。
一位重返此地的白衣少年,现身在极其遥远的下方,哪怕吴霜降这样的修为境界,穷尽目力,也只能见到那一粒芥子身形,只是那少年嗓门不小:“你求我啊,不然见不着!”
吴霜降笑了笑,绣虎年少时,不该是这副德行吧?
记得曾经有次隐匿身份,遥遥旁观三教争辩,那个站在老秀才身后的年轻书生,瞧着满身的书卷气,性情很稳重,还有几分天然的风流倜傥。
当时吴霜降就觉得此人不俗,果不其然,在那之后,很快就有了白帝城彩云局。
吴霜降自顾自说道:“也对,我是客人,所见之人,又是半个绣虎,得有一份见面礼。”
只见这位岁除宫随手抬起一掌,笑言“起剑”二字,身边先是出现由二字生发而起的一粒雪白光亮,然后拉伸成为一条长线剑光,最终变成一把细看之下稍有缺口的长剑。
长剑之上,除了两百多道极其细微的剑刃缺口,与那白玉京余斗的佩剑、四把仙剑之一道藏,如出一辙。
吴霜降又道:“落剑。”
一线笔直落下。
那道恢宏剑光,直直从斗牛星宿间,落去人间。
而白衣少年就站在原地,双袖鼓荡而起,袖中出现十二道剑光,作为人间还礼,射向那位天上客。
十二道剑光,各自稍稍画出一条弧线,不与那把“道藏”仿剑争锋,大不了各斩各的。何况也未必躲得过那一剑。
天上剑光如山岳落地,崔东山撇撇嘴,他娘的,果然躲不过,吴霜降这厮臭不要脸,不是剑修,竟然耍剑。
崔东山的一具符箓化身,当场粉碎,毫无悬念。
剑光余韵浩荡,只是被天地古怪规矩限制,并未能当真笔直一线洞穿星图小天地,而是不断突兀出现在各大星宿间,一次次折叠,一次次骤然消失,一次次倏忽现身,一条剑光在天地间不断亮起。
吴霜降看也不看那十二把飞剑,近身之后,无一例外,十二把飞剑悬停在吴霜降身外数丈,吴霜降伸手一抓,将大小不一的飞剑悉数凝为芥子大小,全部攥在手心,瞬间碾为齑粉,这些虚相物件,并不蕴含一份真正的道意,都没资格被他仿制。
吴霜降抖了抖袖子,那把道意无穷的仿剑,没入袖中。
崔东山出现在居朱雀之尾的南方七宿处,只是变成了吴霜降的模样,而且以手指画符,在掌心处写下“岁除宫吴霜降”,翻转手掌,一串文字立即如雪消融,融入脚下轸宿,然后随之浮现出一条庞然大物轸水蚓,缓缓游弋,水蚓之上,还出现了一位衣黑带剑的魁梧巨人,以及五位站在一辆车驾上的黄衣女子,各自捡取“岁除宫吴霜降”中的某个字。
吴霜降哑然失笑,这个崔先生,真会计较这些蝇头小利,处处占便宜,是想要以此占尽天时地利,对抗人和?
积少成多,与其余三人分摊,最终无一战死不说,还能在某个时刻,一举奠定胜局?
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只不过能否遂愿,就得看自己的心情了。
想要与一位十四境以伤换命,这些个年轻人,也真是敢想还敢做。
天之四灵,以正四方。
四宫九野二十八星宿,环列日月五星四方。
大道磨蚁。
除了轸宿那边的小动静之外,又有天地大异象。天地合拢,二十八星宿各有神将坐镇,如同在书案上摊开一幅星图的看客,重新卷起了画轴。
(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