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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真人桓云与陈平安打了个道门稽首,陈平安笑着抱拳还礼。

双方最早相逢于云上城,一个摆摊卖符,一个慧眼独具,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聚又好散,山水又重逢。

陈平安与徐杏酒道了一声歉。错过了徐杏酒的婚宴不说,还错过了对方继承城主之位的山上庆典。

徐杏酒很是善解人意,笑道:“今天与陈先生先喝一顿酒,回头在云上城再补上一顿酒。”他腰间悬佩长剑是落魄山赠送的那把法剑细眉,此刻他轻拍剑柄,“赠剑之恩,我找机会再与陈先生回敬一顿酒。”

陈平安只是装傻,转去与柳质清道贺。

相貌极其俊美的柳质清微笑道:“跻身元婴境而已,不值得大肆宣扬,一顿酒。”

陈平安只是微笑,不言语。酒酒酒,酒你们大爷的酒,你们仨酒鬼自己喝去。

白首叹了口气,道:“我就不如柳先生了,小小剑修,只是金丹开峰,那就半顿酒?”

陈平安说道:“半顿酒?不够吧。我拉上裴钱陪你喝够一顿?”

白首一听到“裴钱”两个字就觉得脑壳开花,立即见风使舵,临阵倒戈,与师父几个大义凛然道:“你们几个怎么回事,我这位好人兄弟今儿多忙,有那么多远道而来的客人要招待,喝酒耽误事。”

陈平安落座,坐在刘景龙和柳质清之间,与邵云岩问道:“邵斋主,陆先生在婆娑洲可还好,有无开宗立派的意思?如果有,不嫌弃的话,我可以担任供奉。”

邵云岩笑着点头:“陆先生虽然接连在数场战事中受伤,佩剑都已经换了三把,本命飞剑也有些折损,但是剑心砥砺极多,已经见着了瓶颈。”他叹了口气,没有遮掩,“只是陆先生没有开宗立派的念头,倒是已经答应齐老剑仙担任宗门客卿。”

陈平安点头道:“齐老剑仙愿意在浩然天下扎根,是好事,又是凭着实打实的战功开宗立派,更是好事。陆先生答应担任客卿,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邵斋主如果愿意跟随陆先生一起担任客卿,其实最好,于齐老剑仙的宗门而言,又是一桩雪中送炭。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建议。”

邵云岩笑着点头,“既然隐官大人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好好考虑考虑。”

柳质清提醒道:“都别光说话,喝酒。”

陈平安无奈道:“好歹容我先把过场走完,在自家山头,我又跑不掉。”

柳质清微笑道:“境界越高,酒桌上越。”

陈平安道:“我、邵斋主、桓真人、杏酒、陈灵均,还有小米粒,喝你们两个,不跟玩儿似的?”

徐杏酒一头雾水。

陈平安提醒道:“桓老真人如今是我们落魄山的客卿,我们俩又算是你和赵姑娘的半个月老,杏酒,你自己掂量掂量。”

徐杏酒叹了口气。

柳质清想了想:“那就再加我一个?反正刘先生酒量好。”

刘景龙伸手覆在身前一只酒壶上:“今天就算了。”

陈平安险之又险地离开此地,出了门,再带着米裕和崔嵬去往下一座宅子。

其实徐杏酒最后想要与陈平安说件心事,这位云上城新任城主满脸愧疚。

陈平安却笑着以心声答复:“别担心,是小事,喝你的酒,陪好刘剑仙。”

邵云岩好奇问道:“景龙,怎么就放过他了?”

刘景龙开始喝酒,轻声笑道:“天底下从来不缺酒水,只欠一场故友重逢。”

徐杏酒疑惑道:“刘先生此说,好像有些答非所问。”

刘景龙抿了一口酒,无奈道:“杏酒、质清,你们一个比一个讲义气,我能怎么办?”

见到徐杏酒忧心忡忡,刘景龙笑道:“陈平安既然回了落魄山,肯定会妥善解决的,你还担心个什么?”

徐杏酒点点头,抓起一只酒壶:“刘先生,那我先走一个!”

刘景龙揉了揉眉心。

在第四座宅子,米裕的感觉就是,好不容易从霁色峰祖师堂留下半条命,剩余半条命好像又悬乎了。

而在宝瓶洲战事当中出剑凌厉的崔嵬好像比米裕还要心情沉重,跨过门槛之前,竟然先深吸了一口气。

郦采的两名嫡传陈李、高幼清,谢松花的两名爱徒举形、朝暮,这四个最早离开剑气长城的剑仙坯子的性情、飞剑、境界、家世,陈平安一清二楚。

当然,还有九个年纪更小的孩子。

白玄双手负后:“哟,这不是红颜知己遍及浩然九洲的米大剑仙嘛,久闻不如见面,这张脸果然就是飞剑啊,专克一切女子。”

米裕摆手道:“过奖了,过奖了。”

陈李笑眯眯道:“落魄山不开办镜花水月真是太可惜了。”

陈平安会心一笑。

米裕、姜尚真、崔东山,此外还有山君魏檗、客卿柳质清。

在自己那几件私事都尘埃落定之后,落魄山就把一场场镜花水月办起来?

米裕抖了抖衣襟——愿意为落魄山略尽绵薄之力。

纳兰玉牒看着崔嵬,崔嵬欲言又止。

崔嵬的传道恩师是宁府的纳兰夜行,而纳兰夜行确实出自太象街的纳兰家族,与家主纳兰烧苇还是平辈兄弟。

只不过他俩早年有一桩各有对错的私人恩怨,纳兰夜行便脱离了家族,所以崔嵬与纳兰玉牒也算是有些七弯八拐的关系的。

纳兰玉牒仰起头问崔嵬:“在家乡不出剑,在异乡才拼命出剑,为什么?”

气氛一下子就剑拔弩张起来,因为所有的剑仙坯子都想要知道崔嵬的答案。

崔嵬面无表情答道:“以前是贪生怕死,想要活下去;到了浩然天下,想要活得更好,由不得我怕死。”

纳兰玉牒“哦”了一声,趴在桌上,把玩一块木质的福寿牌。

米裕轻轻拍了拍崔嵬的肩膀,以心声言语道:“孩子都还小。”

孩子们看待这个世界很纯粹,非黑即白,好坏分明。

崔嵬也以心声答道:“我不怪他们。孩子们能够这么问,才是剑气长城的剑修。”

陈平安岔开话题,笑问道:“孙春王呢?又在炼剑了?”

院子里好像只少了那个性情孤僻的小姑娘。

姚小妍使劲点头,忧心忡忡,压低嗓音道:“曹师傅,孙春王好像炼剑炼疯了,你劝劝她啊。”

陈平安无奈道:“回头我会让崔东山找她谈谈心。”

是崔东山造的孽,解铃还须系铃人。

陈李眼神光彩熠熠:“隐官大人,我很快就会是元婴!”

举形坐在台阶上:“啧啧啧。”

陈李斜眼道:“不服?”

举形道:“某人年纪比我大几岁,这种事情,我不服气也没办法啊。”

白玄斜眼道:“怎么跟小隐官说话呢,不知道陈李是出自我们天下独有的隐官一脉吗?”

不承想陈李说道:“就你是自封的,半个都不算。”

白玄立即翻脸,跳起来骂道:“陈李你这么牛气,怎么不压境跟举形干一架啊?”

陈李嗤笑道:“压境问剑有什么难的,你跟某人一起上?”

白玄想了想,摇头道:“我最近开始练拳了,暂时是纯粹武夫。”

高幼清看到陈平安后有些畏惧,不如其余剑修显得那么亲近,或者刻意表现得不在乎。

她到底是岁数大一些,比九个更晚离开家乡的孩子其实要更加清楚“隐官”二字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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