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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羡阳望向那座神秀山,赊月叹了口气:“想那些做什么,与你又没啥关系的。”

刘羡阳苦笑道:“怎么没有啊,差点就跟宋搬柴一起……”

赊月瞪眼道:“找死啊,可以想,能说吗?真不怕那因果牵扯啊?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下次还能再见面,她一根手指头就碾死你这种小金丹……”她赶紧停下话头,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个说法比较伤人,摆摆手,满脸歉意地改口,“金丹,剑修,还是瓶颈,其实很厉害了啊。”

刘羡阳点点头,双手揉了揉脸颊。大师姐哎,秀秀姑娘哎。

吃掉某个“李柳”的阮秀,打碎一座飞升台,又开启另外一座飞升台,由她率先开天与登天。

她身边站着一个蛮荒天下的文海周密,单独一人,与她并肩而立。

在那之后有数位跟随,最后又有数十位剑修。

龙泉剑宗,神秀山,崖刻“天开神秀”四个大字,常年云遮雾绕,那么从人间抬头望去,就是“秀神开天”。

而那个变得很陌生的青衣女子登天之后,她双手绕后,缓缓解开那根马尾辫,最后看了一眼人间,就此离去。

宋睦站了一会儿就转身默默离开,就像他自己说的,两个泥瓶巷当邻居多年的同龄人其实没有太多好聊的,打小就相互看不顺眼,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只是估计两人都没有想到,曾经只隔着一堵院墙,一个大声背书的“督造官私生子”,一个竖起耳朵偷听读书声的窑工学徒,更早的时候,一个是衣食无忧、身边有婢女操持家务的公子哥,一个是经常饿肚子,还会偶尔帮忙提水的草鞋泥腿子,会变成一个浩然第二大王朝的权势藩王,一个剑气长城的隐官大人。

宋睦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天色。不知道当年那些曾经洒落在泥瓶巷里的阳光和月色,会不会觉得那趟人间远游不虚此行?

宋睦缓缓而行,与陈平安不告而别,原本像是一棵生长在稻田里的稗草,路人不会多看几眼,可因为当邻居的关系,约莫十年的打交道,所有的童年、少年光阴都给了那栋宅子,那条狭窄小巷,宋睦实在看得烦了。

时至今日,事到如今,好个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不承想陈平安长揖起身后,喊住了宋睦,宋睦转头问道:“有事?”

陈平安走到他身边:“大渎祠庙有没有给香客住宿的屋舍,有的话,你帮我要一间。”

自己赶路快,姜尚真那条云舟渡船估计最早也要明天正午时分才能赶到大骊陪都附近的仙家渡口春风渡。

宋睦点头道:“看在老龙城藩邸某本崭新册子的分上,我帮你开这个口。”

老龙城战场曾经因为一拨古怪妖族修士,伤亡意外地大,大骊藩邸的文秘书郎翻检了无数大骊档案秘录都未能找出对方的根脚,最后是凭借一本并未记载出处的册子迅速勘验出了‘梦魇’和‘窃脸人’的身份,得以扭转战局,不然大骊修士的战损会极大。

后来那本册子,宋睦传令下去,老龙城当天就刊印出来数千本,广为流传,参加过老龙城战事的山上修士几乎人手一本。

再后来,凭借这部详细记载了百余种妖族旁门修士的册子,各洲找出了不少隐匿在山野市井的狡猾妖族。

一本无名册子,被后世修士誉为《搜山录》,虽无法媲美更早的那幅《搜山图》,但也能够为后者查漏补缺。

陈平安只当不知道什么册子。

宋睦看着这个面无表情的昔年邻居,大概是这副模样瞧着太像小时候了,他就忍不住来气,习惯性就非要嘴贱多说几句,啧啧笑道:“好像每次跟你聊天,都是这么面瘫没个表情,死鱼眼,闷葫芦,几棍子打不出个屁来……”

约莫是察觉到对方的忍耐极限,宋睦话锋一转,笑容诚挚几分,道:“不过你运气算不错的了,按照附近几条巷子老人们的说法,脾气随你爹,模样随你娘。还有,落魄山宋山神的事情,在山神祠庙搬迁之前,魏山君始终没有怎么为难他,最后还给了棋墩山这块风水宝地,让宋山神重建祠庙,就当我再欠你一个人情。至于你认不认,以后要不要讨要,都是你的事情,反正宋睦很承情。”

陈平安说道:“早这么会做人,也不至于挨那顿打。”

宋睦下意识伸手揉了揉脖子:“别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啊,差点给你掐死了好不好。那件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地道了,这会儿我与你道个歉。我知道你这个人最记仇,说好了,这笔旧账咱俩就当两清了。”

宋集薪曾经胡乱编撰了个风水说法,拐骗陈平安去龙窑当了学徒讨生活,让陈平安打破了一个誓言。

陈平安知道真相后,差点在泥瓶巷里掐死宋集薪。

黝黑精瘦的少年,瘦竹竿似的身材,力道却大得惊人,养尊处优好似贵公子的宋集薪在鬼门关打了个转,在那之后,其实气不顺很多年。

只不过回头来看,就算当年陈平安铁了心要杀他,死是肯定不会死的,因为负责盯着泥瓶巷的大骊谍子死士其实就在一旁偷偷看着。

在大骊国势风生水起之前,在皇叔宋长镜带他去廊桥敬香之前,早年在宗人府谱牒上先从“宋和”篡改为“宋睦”,再被抹掉名字的宋集薪是绝对死不成的。

陈平安点头说道:“我跟你本来就没什么死仇,两清了是最好。”

宋睦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你跟大骊怎么算?”

陈平安说道:“头顶三尺有神明,脚下每步在理上。”

宋睦一笑置之,带着陈平安找到那位庙祝,说了自己身边这个山上朋友打算借住一宿的事情。

庙祝当然不敢与一位藩王说个“不”字,祠庙内的香客屋舍再紧俏无缺,想想法子,还是能够腾出几间来的。

如今的齐渎庙祝是一个早年在大骊山崖书院求学的练气士,百岁高龄了,依旧精神矍铄,龙门境修士,算是山崖书院最早的一拨求学士子。

老人并非大骊人氏,所以当年主动游学大骊就显得十分特立独行。

在那段岁月里,北方大骊依旧是一洲公认的蛮夷之地,而大骊王朝的本土文豪硕儒在当时是出了名的谦虚,以能够与卢氏王朝、大隋的读书人诗词唱和为荣,去信极多,回信极少。

哪怕自家就有那绣虎崔瀺、书院山长齐静春,依旧不愿在文章一事上如何搭理两人。

当时文坛士林还有许多广受称道的说法,比如卢氏山河的日落景象冠绝一洲之北,大隋的半轮月犹胜大骊圆月……所幸大骊铁骑的马蹄声大,这些个文绉绉的说法,边关风沙大,马蹄一踩,风一吹,也就散了。

得到祠庙的确切答复后,宋睦转头看了眼陈平安,笑道:“那我可就不管你了,真要有事,现在就说,之后想要去陪都藩邸找人,就得按照山上规矩走。怎么样,还有没有要聊的?”

陈平安先与那庙祝作揖致谢,再对宋睦露出个笑脸:“看在你聊了不少泥瓶巷的分上,我跟你就没什么好聊的了。”

宋睦也不介意有个外人在场会不会失了颜面,与陈平安打趣道:“几场夜游宴,让我的私人钱袋子元气大伤,所以你将来那场庆典大礼我就不去了。”

陈平安笑道:“人到不到是没关系的,陪都藩邸的礼不能不到。”

宋睦摇摇头:“财迷依旧。”

陈平安说道:“这种话,你一个打小兜里就哐当响的人说不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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