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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起走向齐渎祠庙。

陈平安问道:“林守一还当着庙祝?”

许弱摇头道:“不赶巧,林守一刚卸去祠庙职务,回了山崖书院,马上就要担任副山长了。”

陈平安问道:“山崖书院的新任山长也有了?”

许弱“嗯”了一声。

陈平安已经递过一壶月色酒,许弱自然而然接过酒壶,喝了一口,说了句“好酒”,道:“是观湖书院的一位大君子。陈平安,你不会有芥蒂吧?”

陈平安笑道:“这话从何说起,没有的事。”

许弱将陈平安一路送到齐渎祠庙门外的广场上,半开玩笑地以心声道:“你我之间,喝酒就好,最好别问剑。”

陈平安笑着点头:“很难。”

许弱转身离去。在一般人眼中,这位墨家游侠就只是个懒散汉子。

陈平安正了正衣襟,独自走向祠庙大门,又突然停下脚步,转头望向一行三人。

熟人居多:曾经的泥瓶巷邻居宋集薪,如今的大骊藩王宋睦;杏花巷马苦玄;还有个不认识的年轻地仙,是剑修无疑,但是身上的武运有点不同寻常,可能是那个被马苦玄说成是“一个半朋友”里边的半个朋友,真武山剑修余时务。

此人好像还被誉为宝瓶洲的“李抟景第三”,因为“李抟景第二”的称号曾经落在了风雪庙剑仙魏晋的身上,只不过听说如今魏晋已经是大剑仙了,这个原本是称赞魏晋练剑资质极佳的说法好像变成了骂人,就只好旧事不提。

马苦玄啧啧道:“第三场架让我等了二十多年,陈平安,你可以啊。”

陈平安转过身,面对那三人,笑眯眯道:“年轻候补之一,我可惹不起。”

余时务停下脚步,举起双手:“神仙打架,别捎上我。”

宋睦与此人并肩而立,点头道:“一样。”

马苦玄依旧向前走去,眼神炙热:“蛮荒天下的赊月,青神山的纯青,少年姜太公许白,一个年轻十人之一,两个候补,我都领教过了,一般般,很一般,名不副实,只配分胜负,不配分生死。”

陈平安笑道:“那我就跟你分胜负?好像刚好三场都是。先说好,事不过三,好好珍惜最后一次机会。”

马苦玄停下脚步,双手十指交错,轻轻下压:“去哪里打?”

陈平安说道:“今天就算了,之后是去真武山还是落魄山,都随你。”

马苦玄微笑道:“不如就在这里?”

陈平安沉默片刻,蓦然而笑,双手笼袖,重复先前那半句:“今天就算了。”

宋睦走向陈平安:“介不介意一起?”

陈平安没说话,最终二人一起走向祠庙大门,拾级而上,跨过门槛。

他真正忌惮之人不是马苦玄,而是那个打定主意作壁上观的余时务。

但他也不是忌惮这个年轻剑修的修为境界,而只是习惯了担心山上的万一就是一万。

马苦玄和余时务留在了门外,后者微笑道:“分胜负的话,好像打不过。”

马苦玄知道余时务的脾气,还真不是含沙射影或者煽风点火,这半个朋友,要么不说话,要么说实话。

早年马苦玄刚去真武山那会儿,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口无遮拦的余时务,只不过在山上待久了,反而讨厌不起来。

如果按照辈分,年纪不大的余时务还是马苦玄的师伯祖。

简单来说,余时务就是真武山山主的师伯,至于小小年纪,怎么来的辈分,属于天上掉下来的。

许白当年之所以会去往真武山,就是跟着那两位分别姓姜、尉的兵家老祖先后莅临下宗风雪庙和真武山。

而余时务喊那两位中土神洲的兵家祖师爷,都只是一声“师伯”“师叔”。

一场裹挟两座天下的大战过后,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落幕之人无数,同时争渡、崛起之人也极多。

但最终是谁独占鳌头,马苦玄还没跟那个家伙打第三场架,是自己还是他,不好说,但是马苦玄已经可以肯定,绝对不会是赊月、纯青和许白了。

至于身边的余时务,身为一个练气士却太过依赖武运了,而且胃口太大,只能靠等,哪怕兵家为了应对那场大战得了文庙的默许,破例给了余时务两份武运,依旧还差两份才能补齐,如今大战都已落幕,这家伙就只能继续干瞪眼了。

估计这些都是那只绣虎的算计,中土文庙和两位兵家祖师爷都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马苦玄和余时务走到大渎水边,马苦玄嚼着草根,双手抱住后脑勺,余时务坐在一旁感叹道:“陈平安好像看出我的根脚了,不愧是一位登顶武道的止境武夫。”

马苦玄笑道:“又不是十一境。”

余时务劝道:“马苦玄,听我的,这一架,真别打。”

马苦玄后仰倒去,跷起二郎腿,扯了扯嘴角,道:“你真以为我不找他,那家伙就不来找我?”

余时务疑惑道:“你一直不喜欢讲家乡事,我以前也不好奇这些,难道你跟陈平安有解不开的恩怨死结?”

马苦玄吐出那根嚼烂的野草,开始闭目养神,没有给出答案。有些老皇历,翻是翻不过去的,得有人去撕掉。

缓缓走在祠庙内,宋睦笑问道:“那三本书什么时候还给我?”

先前二人都各自请了三炷香,祠庙内人头攒动,处处都显得有些拥挤。

陈平安说道:“我又没拿。”

宋睦气笑道:“陈平安,做人能不能敞亮点?”

当年齐先生留给宋集薪六本书,其中三本儒家书籍:《小学》《礼乐》《观止》,三本杂书:术算《精微》、棋谱《桃李》、文集《山海策》。

宋集薪当初与婢女稚圭一起离开骊珠洞天,跟随宋长镜去往大骊京城,在泥瓶巷宅子里边留下了前三本,只带走了三本杂书。

陈平安说道:“我确实没拿,如果书本长脚了,你自己找去。提醒一句,问问身边人,别灯下黑。”

宋睦将信将疑。

陈平安说道:“那三本书,如今在大骊市价多少,我不清楚。当年市价多少,是你不清楚,所以有没有,其实一直没两样。那本《小学》,当年连同大骊、大隋和黄庭国在内,我找到了总计八个版本,最贵的六十五文,是在红烛镇,最便宜的三十六文,是在大隋京城。我没必要拿你的书,书上写了什么,我在二十多年前就倒背如流了。如果大骊陪都的《小学》价格还是比别的地方更贵,那么我奉劝你一句,你这个当藩王的,以后走夜路小心些。”

宋睦叹了口气,随即笑道:“你的话好像比以前多了些。”

这个曾经的泥瓶巷同龄人就是个挨打不喊、吃苦不喊,喜欢成天当哑巴的闷葫芦。

陈平安跨过齐渎祠庙的大门后就不再双手笼袖,神色淡漠:“也看地方。”

宋睦突然故意说道:“要不要我帮忙清场?好歹是个藩王,这点能耐还是有的。那位庙祝其实已经认出我了,我与他打声招呼去?”

果不其然,那个青衫背剑的昔年邻居明显忍了忍,还是一个没忍住,以心声骂道:“你他妈的脑子是不是有病?”

只不过陈平安很快就沉默下去。

宋睦笑了起来:“跟以前好像也没啥两样,先前差点就要认不出来,这会儿好了,还是很熟悉。”

在祠庙主殿外的广场上,陈平安停下脚步,转头问道:“要不然等你先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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