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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对此不置可否,此事成与不成,将来先问过李希圣再说。

如果炼字一千两百个是为落魄山凭空多出一座护山大阵,陈平安没什么好犹豫的。

但是陈平安有个想法,希望以后太平山重建,能够拥有这么一座山水阵法,这里边涉及道统的香火传承。

太平山老天君、女冠黄庭、李希圣,而陈平安只是做了件类似牵线搭桥的事情,所以陈平安必须先问过李希圣。

裴钱眼睛一亮,点头道:“那我抓紧,争取快些,不让师父久等。”

陈平安欲言又止。

算了,没法多聊。

一般的纯粹武夫,想要从山巅境破境跻身止境,是什么抓紧就有用的事情吗?

就像陈平安自己,在剑气长城逛荡了多少年,都始终不觉得自己这辈子还能跻身十境。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从早早跻身九境,直到离开剑气长城,在桐叶洲脚踏实地了,才靠着承载真名侥幸跻身十境,中间相隔了太多年,这也是陈平安在武道某一境上停滞最久的一次。

最早在云笈峰的时候,崔东山私底下与陈平安有过一场闲聊。

“先生,大师姐自创拳招了,而且极有气势,名气更大。”

“好事啊。”

“三招。皑皑洲雷公庙悟出一招,以八境问拳九境柳岁余,气魄极大。宝瓶洲陪都附近的战场,第二招杀力极大,一拳打杀个元婴兵修。与曹慈问拳过后又悟一招,拳理极高。这些都是山上公认的,尤其是与大师姐并肩作战过的那拨金甲洲上五境、地仙修士,如今一个个替大师姐打抱不平,说曹慈也就是学拳早,岁数大,占了天大的便宜,不然咱们那位郑姑娘问拳曹慈,得换个人连赢四场才对……”

“好的……”

外人很难想象,“郑钱”作为某人的开山大弟子,但其实陈平安这个当师父的,就没正儿八经教过裴钱真正的拳法。

真正一板一眼、好好指点弟子的拳招、拳桩、拳理,好像从来没有过,一次都没有。

姜尚真轻声说道:“总共才三次机会,实在太难得了,山主这次还是稍稍急了。不管如何,剩余两次,以后最好拿来逃命。”

陈平安摇头笑道:“你不是纯粹武夫,不晓得这里边的真正玄妙。等我人身小天地的山川稳固之后再来用此符,才是暴殄天物,收益就小了。不过剩余两次,确实是要珍惜再珍惜。”

这道三山符,崔东山当然学了,陈平安还传给了姜尚真。

既是仙人境又是剑修的姜尚真就现学现用,在青虎宫里边当即画了三张金符,跑了一趟太平山、照屏峰和天阙峰,神清气爽,说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温补神魂”的符箓,真真怪事,妙不可言。

在天阙峰,衣锦还乡归故里的陆老神仙见着了“昔年好友”陈公子和姜老宗主,热泪盈眶,感慨不已,说能活着,还能重逢,那这天底下以后就没啥过不去的坎了。

天阙峰青虎宫如今只剩下个空架子,值钱家当都给搬空了。

好在陆雍那趟逃难宝瓶洲因祸得福,什么都挣着了:山上的名望、实打实的神仙钱、文庙记录在册的一笔功德、与大骊铁骑的香火情。

可以说,也就是陆老神仙回家迟了,不然大泉王朝的那场桃叶之盟,到底谁当那山上君主,还真不好说。

陆雍当时一听说陈公子需要一炉坐忘丹送给蒲山云草堂的叶芸芸,立即拍胸脯保证:“屁大点事情,其实一封信送到青虎宫就可以了。等我翻翻皇历,回头挑个日子立即开炉炼丹,清境山独有的山水灵气还是有些的。”

姜尚真当时跷着二郎腿喝着茶水,说:“陆老哥,别忘了是一炉啊。”

陆雍眼睛一眨,立即埋怨道:“啥,就一炉坐忘丹?那多不得劲。好事成双,不炼个两炉,筋骨都伸展不开。既然那黄衣芸是陈公子和姜宗主的朋友,那就是青虎宫的头等座上宾了。回头两炉丹我亲自给黄衣芸送去,绝不让她多跑一趟。蒲山要花钱买?开什么玩笑,真不把我陆雍当成是陈公子和姜宗主的朋友啊!”

其间陈平安拿出那方早就备好的印章,送给老神仙作为谢礼。

陆雍双手接过印章后,一手掌心托印章,一手双指轻轻拧转,感叹不已:“礼太重,情意更重。”

然后转头与陈平安埋怨道:“陈公子,下次再来天阙峰,别这样了。礼物好是好,可如此一来,就真像是做客一般,陈公子分明是回自家山头啊。”

裴钱坐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陆老神仙确实会聊天,一如当年,风采依旧。

到最后,陆雍好像才后知后觉地望向那个扎着丸子头的年轻女子,依稀可见她当年的几分眉眼。

陆雍记得很清楚,当年陈平安身边跟着个黑炭小姑娘,那会儿他就觉得她十分古怪了。

隔断山上山下的天阙峰护山大阵是一座云海,登高之时身陷其中,除非是陆雍这般的元婴,不然哪怕是金丹客都要如坠云雾,看不清任何景色。

可那个黑炭小姑娘就一直拿着根行山杖,拾级而上的时候笃笃笃敲击台阶,不断四处张望,要么就是偷偷打量陆雍,而每当陆雍转头或是刚要转头,小姑娘就立即随之转头,那会儿陆雍就笃定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是一棵修道的好苗子。

问题还不只这个,陆雍越看她越觉得面熟,只是又不敢相信真是那个传说中的女宗师郑钱。

名字都是个“钱”字,但毕竟姓氏不同,所以陆雍不敢认。

一个在中土神洲连续问拳曹慈四场的女宗师?

陆雍真不敢信。

可惜当年在宝瓶洲,无论是老龙城还是中部陪都,陆雍都无须赶赴战场厮杀搏命,只需在战场后方潜心炼丹即可,所以只是遥遥瞥见过一眼御风赶赴战场的郑钱背影,当时就觉得那一张侧脸有几分眼熟。

陈平安笑道:“陆老哥,实不相瞒,我这个弟子,每次出门在外,都会化名郑钱。”

陆雍赶忙起身,竟是郑重其事地打了个道门稽首:“眼拙了,是贫道眼拙了,见过郑……裴大宗师。”

裴钱只好起身抱拳还礼:“陆老神仙客气了。”

姜尚真看着道破天机后满脸笑意的年轻山主。

在那一刻,陈平安就像个书香门第的长辈,一场科举落幕后,与某个久别重逢的官场好友来了那么一句“家中晚辈顽劣不堪,才考中榜眼,前途一般,不成材啊。”

而这些事情,陈平安这个当师父的也好,姜尚真这个外人也罢,现在与不与裴钱说,其实都无所谓。

裴钱肯定听得懂,只是都不如她将来自己想明白,因为落魄山和下宗接下来就该轮到一大拨孩子的成长以及某些年轻人的迅猛崛起了。

离开天阙峰之前,姜尚真单独拉上那个惴惴不安的陆老神仙闲聊了几句,其中一句“桐叶洲有个陆雍,等于让浩然天下修士的心目中多出了一座屹立不倒的宗门”,说得那位差点死在异乡的老元婴竟然一下子就泪水直流,好像年少时喝了一大口烈酒。

按照约定,云舟渡船缓缓去往宝瓶洲东南方向,姜尚真交给陈平安一枚渡船大阵枢纽印符。

先前姜尚真正是靠这个才能极快赶到蜃景城,只不过此举比较吃钱,陈平安就没打算收下。

谁知姜尚真将其随手丢出渡船,陈平安赶紧抓在手中,再让姜尚真和裴钱护着渡船和所有孩子,他头戴斗笠、背剑在后、腰系养剑葫,深吸一口气,单独御风去往彩衣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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